当药人的代价,是周明星在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她体内残留的寒毒与解药的烈性激烈冲突,高烧不退,呓语不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顾晏的毒虽解了大半,身体也极度虚弱,但他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亲自喂药,擦拭冷汗,在她痛得蜷缩时,那只曾被无数次推开的手,如今会带着生涩的安抚,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深潭般的眼眸中,冰层消融,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惊痛与后怕。
那句嘶哑的“蠢货…撑住!”,成了周明星昏迷中唯一活下去的念头。
半个月后,在军医精心的调理和顾晏无声的守护下,两人终于从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周明星的命保住了,只是元气大伤,脸色依旧苍白,行走间带着病弱的娇态,但那双桃花眼深处,偏执的火焰非但未熄,反而因顾晏这半月来从未有过的“纵容”而燃得更旺,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和更深的占有。顾晏的身体恢复得更快些,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看向周明星时,目光复杂难辨,那冰层碎裂后露出的柔软,总会被她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刺得隐隐作痛。
车队终于抵达了京城近郊。皇帝体恤二人重伤初愈,特旨允其暂不入宫觐见,先回各自府邸休养。然而,静安公主的余孽和前朝的遗毒,并未因主人的倒台而消散。他们潜伏在阴影里,等待着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日,皇帝下旨,命顾晏代表皇室,于吉日前往京郊皇陵,主持祭奠在北境牺牲将士英灵的仪式。这本是一项荣誉,却也暗藏杀机。
皇陵地宫,幽深肃穆,机关重重。顾晏身着庄重的祭服,在礼部官员和少数亲卫的陪同下,步入那象征着大周龙脉的深邃甬道。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香烛味和泥土的潮气。
周明星本在府中“休养”,但得知顾晏要去皇陵,她心中瞬间升起不安的预感。静安虽倒,其党羽犹在!顾晏是她的!她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不顾青黛的劝阻,她以“感念将士英灵,心诚同祭”为由,强行拖着虚弱的身体,在沈澈的护卫下,也来到了皇陵,远远跟在顾晏的队伍后面。
仪式在庄严肃穆的地宫主殿进行。当顾晏代表皇帝,将最后一杯祭酒缓缓洒落在地宫冰冷的金砖上时,异变陡生!
“咔嚓!咔嚓!咔嚓!”机括转动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墙壁上原本静止的浮雕兽首突然张开巨口!
“督师小心!有埋伏!”亲卫统领厉声示警!
晚了!
“嗖!嗖!嗖!”
无数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淬毒弩箭,如同暴雨般从墙壁、穹顶的暗孔中激射而出!目标首指大殿中央的顾晏!同时,沉重的断龙石轰然落下,封死了主殿的出口!整个地宫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
“保护督师!”亲卫们目眦欲裂,纷纷拔刀格挡,用身体组墙!但毒箭太过密集,角度刁钻,瞬间就有数名亲卫中箭倒地,伤口迅速发黑!
顾晏眼神冰寒,身形急闪,手中长剑舞成一团光幕,叮叮当当格开袭来的毒箭!但他重伤初愈,体力远不如前,动作稍显滞涩!
就在这时!
“顾晏——!”
一声凄厉的呼喊从殿外传来!是周明星!她听到动静,不顾沈澈的阻拦,强行冲破了尚未完全落下的断龙石缝隙,闯入了这死亡之地!她一眼就看到被毒箭笼罩的顾晏!
没有丝毫犹豫!那深入骨髓的偏执和占有欲再次主宰了她的一切!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顾晏!
“噗!噗!”
两支角度刁钻的毒箭,狠狠射入了她挡在顾晏身前的肩胛和后腰!剧痛和毒素的麻痹感瞬间袭来!
“呃!”周明星闷哼一声,身体剧颤,却依旧死死挡在顾晏身前,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他抵挡着更多的箭矢!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祭服。
“周明星!你疯了!滚开!”顾晏又惊又怒,看着她又为自己挡箭,心中那刚被暖意浸润的角落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愤怒填满!他伸手想将她拉开!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顾晏脚下那块看似平整的金砖猛地向下翻转!一个布满倒刺、闪烁着淬毒幽光的翻板陷阱瞬间张开!
千钧一发!
周明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到了顾晏脚下那致命的空洞!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她猛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顾晏推向旁边安全的区域!而她自己,却因这全力一推的反作用力,加上毒素的麻痹,身体失去了平衡,首首地朝着那布满毒刺的陷阱坠落下去!
“不——!!!”顾晏被她推得踉跄后退,站稳后看到的,便是她如断翅蝴蝶般坠落的背影!
“噗嗤——!”
利器洞穿血肉的闷响在地宫死寂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周明星的身体被数根锋利的、涂抹着剧毒的尖刺洞穿!后背瞬间绽放出数朵凄艳的血花!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便软软地挂在冰冷的尖刺之上,鲜血如同溪流般顺着冰冷的金属流淌而下,迅速在陷阱底部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猩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晏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陷阱中那个被尖刺洞穿、了无生息的身影,看着那迅速蔓延开的血泊…一股比“碧落黄泉”更冰冷、更绝望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碎!痛!撕心裂肺的痛!痛得他无法呼吸!
“星星——!!!”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猛地从顾晏喉间爆发出来!他踉跄着扑到陷阱边缘,毫不犹豫地就要往下跳!
“督师不可!”幸存的亲卫死死抱住他,“下面是淬毒尖刺!碰不得!”
顾晏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猛地甩开亲卫!他抽出腰间匕首,不顾一切地砍断陷阱边缘几根较短的尖刺,纵身跃下!他跌落在冰冷的陷阱底部,溅起一片血花,却毫不在意。他扑到周明星身边,颤抖的手甚至不敢去碰触她后背那狰狞的伤口和洞穿身体的尖刺。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捧起她毫无血色的脸,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脆弱地覆盖着,上面沾着细小的血珠。
“星星…”顾晏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慌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他第一次唤出了这个带着亲昵的称呼,仿佛在呼唤一个随时会消散的幻梦,“醒醒…看看我…星星…求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