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服局的青砖地上落着三更的露水,沈昭跪在绣绷前穿针时,听见檐角铁马叮咚一响。金线从指间滑落的刹那,她看见铜盆水面倒映的《璇玑图》突然扭曲——那本该绣着祥云的角落,赫然浮现半张带血的脸。
"沈掌制,这是尚宫大人要的百鸟朝凤图。"小宫女捧着漆盘的手在抖,盘中金线缠作一团死结。沈昭的钛合金绣针轻轻一挑,死结竟化作振翅的雀儿,衔着针脚飞向绣绷。满屋子绣娘倒抽冷气,她们从未见过这般起死回生的针法。
廊下突然传来环佩叮当。沈昭抬眼,见十二幅缂丝屏风后转出个雪青色身影,那人腰间悬的司南佩正与她怀中的罗盘共鸣。来者广袖翻飞间,绣着二十八星宿暗纹的袖口扫过她未完成的绣品,针脚霎时浮起幽蓝微光。
"谢监正安好。"尚宫嬷嬷的膝盖砸在地上时,沈昭才惊觉自己仍坐着。被称为谢无弈的男子俯身拾起她脚边的金线团,指尖在缠枝纹上轻轻一抹,那线团竟自行拆解成星河轨迹图。
"沈掌制的针法,让本官想起《天工异物志》里记载的量子刺绣。"谢无弈的声音像浸了雪的松针,清冷中带着锐意。他抬手时,袖中滑出半块罗盘,与沈昭怀里的祖传罗盘同时震颤,震得案上绣针齐齐指向北方。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宿鸟时,沈昭正提着风灯穿过御花园。白日里尚宫嬷嬷那句"永宁郡主暴毙"的耳语,此刻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风灯照见假山后的八角亭,亭中石桌上摆着半盏冷茶,茶汤表面浮着未化开的金粉——那是宫中贵女最爱的养颜丹残渣。
"姑娘留步。"谢无弈的声音从月洞门后传来时,沈昭的绣鞋正踩到块软物。风灯下,半幅撕裂的绣帕浸在血泊里,帕上《并蒂莲》的针脚正诡异地蠕动,将血迹吸成深褐色。
谢无弈的剑尖挑起绣帕,星斗纹的剑穗扫过沈昭手背:"这莲心藏着逆针绣法,七日前永宁郡主用此帕拭汗后,便得了失心疯。"他忽然扯开帕子夹层,露出背面用发丝绣的符咒——那符咒走势竟与沈昭修复皇子时用的《璇玑图》针法有八分相似。
沈昭的罗盘突然脱手飞出,悬在绣帕上方投射出全息影像:现代火灾现场,李明正将同样的符咒贴在工作室通风口;古代御药房,煎药宫女往永宁郡主的安神汤里撒着金粉。两个时空的画面如双面绣般重叠,符咒上的血丝突然活了,顺着光影攀上沈昭的腕骨。
"当心!"谢无弈的广袖卷住她手腕,袖中星宿纹路泛起银光。符咒血丝遇光即焚,焦臭味里混着沈昭熟悉的苏绣染料味——那是她前世在唐代镇压叛军时,用阵亡将士的血调制的特殊颜料。
五更天,沈昭在值房拆开发髻时,铜镜突然泛起涟漪。镜中浮现现代工作室的场景:烧焦的绣绷上,《血凤朝天图》残片正被放入真空箱,研究员胸口的工作牌写着"经纬楼文物修复中心"。她伸手去触,指尖却穿过镜面沾了晨露。
"沈姑娘的胎记又疼了?"谢无弈的声音惊得她打翻妆奁。那人不知何时立在屏风外,手中端着碗漆黑的汤药:"子时三刻阴气最重,活阵眼的血脉会与异时空共振。"
沈昭突然扯开左袖,血色胎记上的凤凰尾羽正渗出金粉——与永宁郡主茶盏中的一模一样。谢无弈的指尖隔空描摹胎记轮廓,星宿纹广袖无风自动:"这金粉唤作'千年尘',是唐代司天台用来封印活阵眼的药引。"
话音未落,值房梁上突然坠下个香囊。沈昭的绣针抢先刺破囊袋,漫天金粉中飘出张烧焦的纸片,上面用血写着:"下一个是淑妃。"
窗外骤起狂风,卷着尚服局晾晒的绣品扑向窗棂。谢无弈挥袖格开的刹那,沈昭看见某幅《孔雀开屏》绣品的眼斑纹路,正与李明纵火那晚穿的西装暗纹如出一辙。
晨雾未散,沈昭己跪在淑妃的锦华殿。鎏金熏笼吐着苏合香,却遮不住帘幕后传来的血腥味。当她捧起淑妃要修补的旧嫁衣时,怀中的罗盘突然尖啸——嫁衣内衬用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背面竟用孕妇胎发绣满血色符咒。
"娘娘这件嫁衣,可是出自尚服局前任林掌制之手?"沈昭的钛合金针挑开线头,符咒针脚突然暴起缠住她手腕。淑妃的笑声像淬毒的银铃:"沈掌制果然聪慧,可惜林婉清三个月前就投了井......"
话音戛然而止。沈昭的罗盘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现代实验室里,研究员正从林婉清投井那日的古井水中提取DNA;古代御花园枯井边,谢无弈的星宿剑挑着块染血的青铜残片。两个时空的井水突然沸腾,蒸腾的水汽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双面绣绷。
淑妃的尖叫响彻宫殿时,嫁衣上的符咒己爬上她的脖颈。沈昭的绣针在千钧一发间刺入符咒核心,嫁衣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林婉清投井前的最后画面——她对着井水梳妆时,铜镜里映出的竟是李明戴着司南佩的脸。
"小心!"谢无弈破窗而入的瞬间,淑妃的珠钗突然爆裂。飞溅的珍珠化作数据流,在殿中织成经纬楼的图腾。沈昭的嫁衣无风自动,血色胎记上的凤凰突然睁开双眼,将数据流尽数吞入翎羽。
暮色染红宫墙时,沈昭在司天监的观星台找到了谢无弈。那人正在校准浑天仪,星斗纹的袖口沾着井水青苔。当浑天仪投射出银河光影时,沈昭看见自己的血色胎记正在星图中央旋转,每一圈都带起时空涟漪。
"林婉清投井那日,我在井底找到了这个。"谢无弈递上半块青铜残片,缺口处闪着量子微光,"与你修复皇子时用的《璇玑图》残片本是一体。"
沈昭将残片贴近罗盘时,观星台突然剧烈震颤。浑天仪的光影中浮现出李明的虚影,他正将同样的青铜残片嵌进量子计算机:"师父,这场跨越千年的棋局,您注定是输家。"
谢无弈的星宿剑突然指向北方:"今夜子时,第三个死者会出现。"剑尖寒光里映着淑妃苍白的脸,她脖颈的符咒正在皮下蠕动,像条贪婪的蚕。
更漏声里,沈昭将钛合金针没入染血的金线。她知道这场生死绣局才刚刚开始,而她的绣针要刺穿的不仅是阴谋,更是千年时空织就的谎言罗网。当观星台的铜铃被夜风吹响时,尚服局的方向突然传来尖叫——有绣娘在晾晒场发现了林婉清的绣鞋,鞋底沾着来自现代的纳米纤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