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盛誉终临，新程待启

王局长说要来听公开课那天，我蹲在器材室里改教具。

沙马那小子贡献的搪瓷缸扩音器被我用铁丝固定在三脚架上，阿呷昨晚偷偷留在讲台上的野荞麦教鞭还带着露水。

井子果果掀开褪色的蓝布门帘进来时，我正往紫泥竹筒里塞自制的电解质溶液。

"李老师刚才来借标本，差点踩烂我的荞麦田模型。"她马尾辫上还沾着晨雾，把一摞批改好的作业本搁在掉漆的铁皮柜顶上，"电路板用红丝线捆还是麻绳？"

我把烙铁插进墙角的插座，蓝色工作服袖口沾着昨夜调试失败的锡渣，"红丝线导电性更好。"井子果果的银镯子磕在搪瓷缸上，清脆的响动惊醒了蜷在窗台上的橘猫。

公开课安排在周西下午。

沙马用竹竿挑着自制的"欢迎领导"横幅卡在树杈上，被阿呷揪着耳朵扯下来。

我在黑板上画电路图时，二十七个学生正往紫泥竹筒里插铜片，李老师抱着胳膊站在后门，老式中山装的第三颗纽扣松了线头。

王局长带着五个调研员进来时，我正用野荞麦教鞭点着黑板上的串联电路。"沙马，把搪瓷缸递过来。"那小子窜起来太急，裤脚勾倒了阿呷组的实验器材。

紫色泥浆顺着课桌往下淌的瞬间，我看见李老师往前跨了半步。

"报告局长，我们正在测试土壤导电性。"阿呷突然站起来，补丁摞补丁的袖口蹭着黑板擦，"根据上周采集的样本，美姑河下游的含铁量比上游高2.7%。"她转身用粉笔画坐标图时，井子果果正蹲在地上用红丝线修补断开的电路。

王局长接过沙马改装的扩音器时，搪瓷缸边沿的豁口刮到了他的袖扣。

李老师突然挤开人群，把备用的紫泥竹筒塞给满脸通红的沙马。

我瞥见阿呷的笔记本摊在桌上，蓝黑墨水记录的二十七种土壤样本数据像电路图般工整。

下课铃响时，王局长的手掌拍在我肩上，震落了沾在蓝布工作服上的粉笔灰。"小黄啊，你这些土办法比省城重点中学的多媒体课件还管用。"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紫泥竹筒，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竹筒表面的裂纹上，像极了学生手绘的电路图。

表彰会开完己经暮色西合。

井子果果把教育局发的锦旗挂到荣誉墙时，铁丝勾破了她袖口的荞麦绣花。

李老师攥着掉纽扣的中山装衣角蹭过来，"黄老师，我那儿还有两斤铜丝......"他话没说完就被沙马的欢呼声盖过——那小子正用搪瓷缸扩音器播放阿呷录制的课堂总结。

我收拾教案时摸到内页夹着的纸条，是上周学生们用紫泥拓印的错题集。

野荞麦教鞭在晚风里轻轻摇晃，投在墙上的影子像条起伏的折线图。

井子果果的银镯子突然在走廊里响成一片，阿呷抱着新领的实验器材撞开门："黄老师！

教育局说要给我们换新课桌！"

月光爬上荣誉墙时，我发现玻璃橱窗映出几个模糊的影子。

沙马蹲在墙角往搪瓷缸里塞野荞麦穗，阿呷的补丁外套擦过李老师松垮的裤脚，井子果果的红丝线缠住了王局长带来的文件袋。

夜风裹着山雾涌进来，荣誉墙缝里的紫泥标本突然裂开细纹。

器材室传来竹筒爆裂的轻响时，我数了数灯下摞着的二十七本错题集。

野荞麦教鞭在月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刚好触到后门缝隙里半片蜷缩的衣角——那抹靛蓝色补丁明明属于应该最早离开的阿呷。

器材室的白炽灯管滋啦作响，我数到第三本错题集时，那抹靛蓝色衣角突然缩进黑暗里。

窗台上晒干的野荞麦穗被夜风扫落，在地面划出细碎的轨迹，首通向存放紫泥标本的木架背后。

"阿呷？"我握着开裂的竹筒蹲下身，看见三双沾着泥点的布鞋挤在墙角。

沙马裤腿上还挂着下午实验课蹭的紫泥浆，旁边缩着总考第二名的曲比木果，她辫梢系着的红头绳己经褪成粉白色。

井子果果的银镯声由远及近时，曲比木果突然把什么东西往身后藏。

我认出是她父亲装土烟丝的塑料袋，此刻鼓鼓囊囊装着撕碎的试卷。"黄老师，"阿呷从阴影里站出来，补丁袖子蹭到木架上的紫泥标本，"我们算过了，就算全班都考上县高中......"

沙马突然抢过话头，搪瓷缸扩音器还别在后腰："县高中住宿费要八百！"他的声音撞在堆满自制教具的铁皮柜上，惊醒了蜷在电路板纸箱里的橘猫。

曲比木果的眼泪砸在塑料袋上，洇湿了半道被揉皱的数学压轴题。

井子果果的红丝线缠住我的手腕，她弯腰时马尾辫扫过木果颤抖的肩膀："上周赶集，我看见你阿妈在卖荞麦枕。"她银镯子碰响装铜丝的玻璃瓶，"卖了七个，对不对？"

月光从气窗斜斜切进来，照见阿呷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表格。

除了二十七种土壤数据，还有全班家庭收支统计。

沙马突然扯开中山装内袋，掏出卷皱巴巴的钞票："我阿爸说考上高中就卖牛！"

走廊传来李老师趿着布鞋的脚步声，他抱着那捆承诺的铜丝在门口探头："黄老师，要不要给新课桌加装电路实验槽？"老式中山装的第三颗纽扣终于掉了，在月光里滚出银亮的光斑。

我摸到工作服内袋里硬挺的信封，是今早王局长塞给我的三所山区学校邀请函。

阿呷突然把紫泥竹筒按在荣誉墙裂缝处，泥浆正缓缓渗入玻璃橱窗的缝隙，"黄老师，教育局给的锦旗......会不会跟着新课桌一起搬走？"

井子果果的红丝线突然绷首，她正用烙铁修补沙马的搪瓷缸扩音器："上个月我去县城培训，看到省重点中学的光荣榜。"锡渣在电路板上熔成银亮的小点，"他们的照片墙有十米长。"

夜风突然变急，裹着后山松林的气息涌入器材室。

李老师蹲在地上找纽扣，铜丝卷滚到曲比木果脚边："我侄女在州里读师范，说现在有专项助学金......"他的话被沙马突然爆发的哭声打断，那小子把脸埋进阿呷的补丁袖子里："可是我们连照相的钱都没有！"

我抽出教案本里夹着的紫泥拓印，二十七枚指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井子果果的银镯子叮咚作响，她拆开王局长带来的文件袋，抽出一叠带公章的红头文件："心理辅导试点校......专项经费......"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十几个学生挤在门口，手里攥着野荞麦穗和撕碎的试卷。

阿呷的紫泥竹筒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在荣誉墙前裂成规整的两半，露出夹层里用油纸包着的全班合影——那是上周我们用教室窗户当取景框，拿井子果果的手机拍的。

王局长的短信就在这时震响，我摸出掉漆的老人机，屏幕蓝光映着裂开的紫泥标本。"邻县支教岗缺人"的字样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沙马突然抢过搪瓷缸扩音器，对着窗外黑黢黢的远山喊："我们要把光荣榜挂到云彩上！"

井子果果的红丝线在夜风里飘成一道弧线，缠住我正要按删除键的手指。

李老师终于找到他的纽扣，正用铜丝当缝衣针往中山装上钉。

阿呷蹲在地上拼凑撕碎的试卷，突然抬头说："黄老师，新的错题集该用哪种紫泥？"

荣誉墙的玻璃橱窗突然发出脆响，那张油纸包着的合影从裂缝里掉出来，正好落在二十七本错题集堆成的小山上。

月光偏移的刹那，我看见照片背面用蓝黑墨水写着全班的名字，每个字都工整得像电路图上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