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光烬余温

听雾的指尖在袖中掐出月牙印。春岩毒褪去的余韵让膝盖发软，她借着整理裙摆的姿势撑住墙面，指腹过青砖上深陷的抓痕——那是她情动时生生抠出来的，此刻沾着未干的露水。

"多谢大人施救。"她行的是百花司最规整的谒见礼，腰身弯折的弧度丈量过千百遍般精准。发间散落的珠翠早被净身诀涤净，此刻用冰丝重新绾成高髻，碎发都抿得一丝不苟。

月神玄色袍角动了动。听雾盯着那寸移近的阴影，喉间泛起腥甜。解毒时他膝头碾过的位置仍在隐隐作痛，偏偏这人连半分尘缘都不肯沾染，解毒后连片衣褶都未乱。

"可需..."

"小仙告退。"

听雾截断话头的动作像斩断乱麻。她将解毒时抓皱的袖口一寸寸抚平，指尖凝出杏花补上崩线的金丝滚边。月神身上白檀香混着情潮余味缠上来，惊得她后退半步，绣鞋跟踩中颗珍珠——是解毒时从他腰间扯落的玉扣。

月神俯身欲拾，听雾却抢先捏诀碾碎珠玉。飞溅的碎屑划过他手背，留下道沁血的细痕。她望着那点猩红，忽然想起解毒时他腕间暴起的青筋，原来这人也会疼。

"脏了的东西，不必留。"她笑着抬脚碾过珍珠粉，霜色裙摆沾了尘灰，倒比月神宫前的雪更顺眼。

长街灯笼次第亮起，听雾数着第七盏兔儿灯走过桥头。足跟水泡在绣鞋里裂开，黏腻的血浆让她想起解毒时腿间的湿滑。身后白檀香如影随形，月神的影子始终笼在她三步外，像道挥不去的咒。

"大人还要跟到几时？"听雾扶着柳树转身，发髻冰丝突然断裂。青丝泻落的刹那，她望见月神抬起的手——那曾隔着十二重衣料为她疏解情潮的手，此刻悬在半空，连片柳叶都不敢拂落。

"本座送你回宫。"

"不必。"

听雾捏诀重绾发髻，这次用的是带刺的荆棘。血珠顺着后颈滚入衣领，反倒让她清醒三分。月神玄色靴尖上的杏花粉刺得眼疼，她终于想起这是解毒时从自己裙摆蹭落的。

桥头卖杏花酿的阿婆支起灯笼。听雾望着琉璃盏里晃动的琥珀光，突然轻笑出声："大人可知，这酒要埋在新月夜才能得三份甘冽？"她指尖抚过粗陶坛上积的灰，"小仙埋过百坛，坛坛刻着您的星图。"

月神袖中荧光海星突然发烫。他想起沧溟海那日，少女瞥见这小玩意时眼底的星光，此刻却只剩淬过冰的琉璃。

"听雾..."

"大人慎言。"

听雾行礼的姿态像张绷紧的弓。她望着河灯漂远，忽然觉得百年痴缠也如这纸船，早该焚在初见时的晨雾里。喉间腥甜再压不住，弯腰呕出的却是瓣染血的杏花。

"你！"月神玄色广袖卷住她下坠的身子。听雾挣扎着要退，却被他隔着衣袖按住脉门。太阴神力涌入灵台的刹那，她看见月神眼底裂开的惊惶——原来三界最端方的神君，也会露出这般凡人才有的神情。

"放手..."她咬破的舌尖染红月神襟口，那抹艳色竟比沧溟海的珊瑚更灼目。挣扎间发髻彻底散开，青丝缠上他腕间玉镯，勒出细碎的血珠。

月神突然收拢臂弯。听雾跌进他怀里，耳畔传来玉镯碎裂的清响。百年前她亲手编的平安结从断镯里飘落，朱砂褪色的绳结上还沾着昆仑雪。

"为何不说？"月神的声音像隔着千年寒冰。

"说什么？"听雾笑着咽下喉间血，"说妾身解毒时望着卖茶的老妪高潮？说您宁损神格也不肯碰我分毫？"

河灯突然齐暗。听雾望着月神苍白的脸色，忽然觉得畅快。她抬手抚上他心口，隔着七重衣料按到狂跳的脉搏："您看，这儿跳得多热闹。"指尖月华暴涨，在彼此衣衫间撕开裂缝，"可惜...不是为我。"

月神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腕骨。听雾望着相交处迸出的金星，忽然想起解毒时他也是这般隔着衣袖施力。疼痛漫过天灵时，她终于放任自己晕厥在这人怀里——反正最不堪的模样都被看尽了，又何妨多丢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