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烂白菜的酸气裹着血味往鼻子里钻。
昭娘光脚踩在碎砖上,每一步都像踩着碎瓷片,额角的汗顺着下巴砸在抄经本上。
萧承煜扯着她手腕,半拖半拽地往宅院后墙走,他肩伤的血早浸透了粗布短打,在夜色里洇成深褐。
"老槐树在这儿!"王五猫腰钻进两堆破瓦中间,伸手扒开一丛枯藤。
月光漏下来,照见棵老槐树皮裂得像张皱脸,树根旁的青砖果然松着——王五蹲下身,指尖抠住砖缝一掰,"咔嗒"一声,半块砖陷进墙里,露出个仅容一人挤的窄缝。
"昭娘先。"萧承煜把她往缝里推。
昭娘咬着唇挤进去,砖墙上的青苔蹭得她胳膊发痒。
等她踉跄着落地,才发现这哪是野路,分明是堵砌了半截的石墙,墙根藏着扇铁闸,锈得跟石头长在一起。
王五从怀里摸出个铜钥匙,在铁闸锁孔里转了三转。"咔——"锁簧弹开的声响惊得昭娘心跳漏了一拍。
萧承煜反手把周伯和李大人的包袱塞进她怀里,自己先钻了进去。
密道里霉味冲得人睁不开眼,昭娘扶着墙,指尖摸到湿漉漉的苔藓,凉得首往骨头里钻。
"跟着我。"萧承煜的声音像浸了水的刀,他摸出火折子晃亮,火光里照见密道顶垂着蛛网,地上铺的青石板缺了角,缝里爬着潮虫。
昭娘数着他后颈的碎发,一步一挪地跟着,脚底板的血在青石板上洇出小血珠,"啪嗒"、"啪嗒",比她心跳还响。
突然,萧承煜的背影猛地顿住。
昭娘撞在他背上,火折子"呼"地灭了。
密道里黑得像蒙了块湿布,只听见远处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是皮靴踩石板的动静,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
"有人。"萧承煜的声音压得像耳语,他反手攥住昭娘的手腕,拽着她往旁边躲。
昭娘撞在个硬邦邦的东西上,伸手一摸,是口破木箱,箱盖裂着缝,漏出半卷发霉的旧账册。
周伯和王五挤过来时,她听见王五抽了口冷气:"这是...当年库房的侧室?"
脚步声越来越近。
昭娘能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喘气声,像破风箱似的。
火把的光透进侧室门缝,红影子在墙上晃。
有个粗哑的嗓门骂:"奶奶的,这密道八百年没人走了,能藏得住?"另一个尖细些的应:"韩统领说了,李延之带着逆党余孽,找不着人提头去见!"
昭娘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怀里的抄经本突然硌了她一下——是父亲血书的位置。
当年谢府被抄时,奶娘把血书塞进她鞋底,如今隔着几层布,倒像父亲在攥她的手。
萧承煜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手背,她这才发现自己抖得像筛糠。
"走了。"萧承煜的呼吸扫过她耳朵。
等脚步声彻底没了,他摸出火折子重新点亮,火光照见周伯额头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王五正攥着块碎砖,指节发白。
李大人突然咳嗽起来,昭娘这才想起他方才在灶房挨了陈武一棍子,此刻用袖子捂着嘴,指缝里渗着血。
"得快走。"萧承煜把剑横在胸前,"这密道通着西水门老库房,出口在菜园后头。"他说罢当先往前挪,昭娘跟着,脚底板的血把青石板染得星星点点。
密道拐了三个弯,昭娘听见头顶传来风响——是出地面的动静。
"到了。"王五的声音突然亮起来。
昭娘抬头,看见头顶有块青石板被掀开,漏下片月光,照见外头是片荒废的菜园,菜秧子枯得像乱草,矮墙上爬着野蔷薇,刺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萧承煜先爬出去,伸手拉她。
昭娘刚触到他掌心的老茧,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得得得"的,像擂在人心上的鼓。
她抬头望,只见东边的天空浮着片黑云,马蹄声正从云底下滚过来,越来越急。
"走!"萧承煜拽着她往菜园外跑。
周伯扶着李大人跌跌撞撞跟在后面,王五抄起块土坷垃砸向墙根的野狗。
昭娘光脚踩过枯菜秧,碎叶子扎得脚底生疼,可她不敢停——她能听见马蹄声里混着韩飞的喊:"给我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菜园尽头是道断墙。
萧承煜托着她往上爬,她的手指刚扣住墙沿,后头的马蹄声突然炸响。
昭娘回头望了眼,只见火把的光像条火龙,正顺着密道出口的方向涌过来。
她攥紧怀里的抄经本,咬着牙翻上断墙——城外的风卷着露水扑在脸上,可身后的马蹄声,己经近得像要碾碎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