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护什么护

李大人钻进洞时，草鞋上还沾着泥。

他抓着洞壁喘气，喉结动了三动才说出话："新帝下了死令——活要见人，死要见骨。"

萧承煜的剑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把剑鞘往昭娘手里一塞："周伯，王五，你们护着她。"

"护什么护。"周伯扯住他后领，"你伤成这样还充好汉？"他指腹蹭过萧承煜肩背的血渍，深灰布衫早浸透了，"先去李大人那处，他在城南有间暗宅。"

李大人抹了把汗："我让车夫在林外候着，车篷里塞了草垛子，能藏人。"

昭娘攥紧抄经本。

她看见萧承煜扶着洞壁起身时晃了晃，忙伸手托住他腰——像从前他扶她在雪地里走时那样。

他的体温隔着粗布衣裳烫过来，烫得她眼眶发酸。

马车走得颠簸。

萧承煜倚着草垛闭眼，昭娘数着他的咳嗽声：第一声闷在喉间，第二声带血沫，第三声时她悄悄把抄经本垫在他背后。

周伯撩开车帘看了眼："过了东市了，李大人的宅子在染坊街最里头。"

暗宅门环是铜铸的莲花，生了绿锈。

李大人摸出钥匙时手抖得厉害，钥匙掉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

他蹲下去捡，昭娘这才看清他后颈有道新伤，血珠顺着衣领往下淌。

"是韩飞的人。"李大人推开门，"我从偏巷绕过来，被他们的刀划了。"

宅院里有棵老梅树，枝桠戳着天。

李大人引着众人进正屋，关窗时特意把窗闩扣了三道。

他从怀里掏密信，昭娘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原来他把信藏在内衣里，布料边角还沾着泥。

"这是先太子临终前塞给我的。"李大人把信递给萧承煜，"当年构陷他的主谋，还有赤焰印的真迹，全在里头。"

萧承煜展开信笺。

昭娘凑过去，见上面字迹潦草，墨迹里混着褐红——像是血。

她认出那是先太子的笔迹，父亲从前给她看过画像，说先太子写得一手好颜体。

"张中丞收了北戎二十车金器。"萧承煜念出声，"陈尚书改了军报日期......"他指尖停在最后一行，"赤焰印在谢将军墓里？"

昭娘浑身一震。

她父亲的墓在城外乱葬岗，去年她去上坟，看见碑都被野狗扒了半截。

"谢将军是冤枉的。"李大人突然抓住她手腕，"赤焰印是先太子命他保管的，那是北戎通敌的铁证！

当年新帝说谢将军私藏逆印，其实是他派韩飞夜里去抄家，把印子抢走了！"

昭娘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十岁那年，官兵冲进谢府时，父亲把她塞进地窖，说："昭娘，记着，赤焰印是忠魂印。"后来她被没入侯府当粗使丫鬟，每次扫到西跨院的老梅树，都会想起父亲最后看她的眼神——像要把她刻进骨头里。

"咚！咚！"

敲门声突然炸响。

李大人的脸瞬间煞白。

他冲过去从门缝往外看，又猛地缩回来："是侯府的张全！"

门开了条缝。

张全挤进来，额角肿得像鸡蛋："韩飞的人追来了！

我在巷口看见陈武牵了五条狼狗，正往这边搜！"

萧承煜把密信塞进昭娘怀里："收好了。"

"走地道！"王五突然喊，"我上个月给李大人送米，看见灶房后头有块青石板，底下是空的！"

李大人一拍大腿："是我当年防着抄家挖的，出口在染坊街后巷的酱菜坛子底下。"

众人往灶房跑。

昭娘被萧承煜拽着胳膊，他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开了串红梅花。

周伯扶着墙喊："慢些！

昭娘的鞋跟要断了！"

"断就断。"昭娘把鞋跟踢掉，光脚踩在地上，"我能跑。"

灶房里飘着陈米味。

王五趴地上摸青石板，指甲缝里全是灰："在这儿！"他抠住石缝一掀，底下黑黢黢的，有霉味往上涌。

"昭娘先下。"萧承煜推她。

昭娘刚蹲下，外头传来狼狗的吠叫。

她腿一软，差点栽进地道。

萧承煜托住她腰，把剑塞给她："拿着，我在你后头。"

周伯先下去了，王五接着跳。

李大人正要下，外头传来砸门声。

陈武的嗓门像破锣："李延之！

新帝有旨，交出逆党！"

李大人把昭娘往地道里一推："走！"他转身抄起灶台上的菜刀，"我挡着！"

昭娘往下爬时，听见李大人喊："韩飞！

你当年在谢府杀的丫鬟，才十三岁吧？"接着是瓷器碎裂声，狼狗的呜咽声，还有重物倒地的闷响。

地道里很黑，昭娘只能摸着墙走。

萧承煜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别怕，我在。"

不知走了多久，前头有光。王五的声音飘过来："到了！"

出口是个酱菜坛子，王五掀开盖子，霉味混着酱香味涌进来。

昭娘爬出去，看见后巷堆着几筐烂白菜。

周伯扶她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脚底板全是血。

"往哪走？"王五抹了把汗。

萧承煜扯下衣襟给昭娘包脚，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去西水门。"他抬头看天，月亮被云遮住了，"王五说后半夜换防，守军要去城隍庙吃斋。"

"可韩飞的人肯定在城门守着。"周伯皱眉。

"我知道条隐秘小径。"王五突然说，"宅院后头有棵老槐树，树底下砖缝能挤过去，穿过去就是鹰嘴崖的野路——当年我给周伯送药，偷偷摸过。"

昭娘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她攥紧怀里的密信和抄经本，感觉父亲的血书隔着布贴着她心口，烫得厉害。

萧承煜站起来，剑在月光下泛冷："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