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内,龙凤烛燃的正旺,灯火通明,鎏金烛台上凝着朱红的蜡泪。
新娘以团扇遮面,如明珠掩映月光。
扇缘下的珍珠流苏随光线轻轻颤动。
“请新郎吟却扇诗—”
在那声拖长的声调中,秦胜早己将绛红喜袍换成了喜服西装,若隐若现的暗纹衬得他整个人沉稳内敛。
光影隐隐约约,夜色翻涌,执扇的心爱之人,就在眼前,袅袅娉婷太不真实了。
他用力掐着掌心,微微发疼发酸。
赵爷爷没忍住踢了他一脚:“干什么呢,叫你做诗。”
他踏上前来,下颌线条紧绷,喉结不自主的滚动。
半晌,念出第一首。
“团扇半遮面,明珠隐月华。
愿借春风笔,描取并蒂花。”
他音刚落下,围到的宾客立即叫好。
沈余低头,看见他离自己不过半丈处,人影都像是镀了层金光。
见她不肯却扇,他亲昵又激动的唤了她:“余余。”
这一声,唤的团扇颤了颤。
沈余咬唇,正要把扇却下,赵爷爷眼疾手快一把拦下。
又将扇子抬高了些:“哎哎,这才一首呢,哪到哪啊,新娘别着急。”
秦胜笑容凝固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老爱看戏的爸。
看来他今晚日子不好过了。
他咬着牙,清了清嗓子。
第二首。
“扇底藏春风,灯前见玉容。
今宵花烛暖,白首两心同。”
最后一个字落下,屋内也是连连叫好。
废话,亲王作的诗,就算啥也不是,他们也得说好。
没有人不满意,除了...
团扇轻摇,沈余当然不想为难他,她才略动了一下,赵爷爷就上前拦住了她。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很急,但这连十分之一的为难都没有,就做了两首诗,也太简单了吧,就这么便宜了新郎,以后他会蹬鼻子上脸的。”
沈余咬了咬唇。
秦胜无语:“爸,我是你亲儿子吗。”
“亲儿子怎么了,这还是我亲儿媳呢。”
这句说完,秦胜再不吭声,也不反驳,心中某个角落,慰帖到了极致。
总而言之,赵爷爷非常不满意。
他不满意了,自然,新郎就还得再来。
于是,一首,一首又一首。
连沈余都不记得,他到底做了多少。
声音到最后都哑了。
她除了刚开始是矜持外,后面都真的算是可怜他了。
如此反复。
赵爷爷还是不满意,冷哼一声。
沈余抿唇,却扇早就动摇了,但长辈的话还是要听的。
真没想到,一场婚礼下来,原以为她该是最卑微,最不适应的一方,结果怎么变成他很难做了。
秦胜挠了挠头,被做诗己经给逼疯了。
究竟是谁发明的这玩意,是都这样,还是就坑他一人。
在这样下去,等到天亮都不一定见得到媳妇的面。
他得想办法了,不能一首这么被动。
秦胜这次没有立即念诗,而是等了很久。
屋内一片寂静。
他顿了顿,声音染上一丝沙哑:
“强求同心结,结心千百转。
若得卿回顾,甘受千刀断。”
“砰”的一声,秦胜突然向前一跪。
屋内屋外,大家被诗念的昏昏欲睡,文绉绉的诗他们实在不想品。
但这一下被惊动的瞪大了眼。
看戏嘛,本讲究个精彩,大家都是高官贵族,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真闹洞房谁敢闹啊。
生怕,亲王不认识你,好记你个小本本,事后算账。
不敢僭越,不敢妄言,所以也就越发没意思,主要就当个背景板,烘托一下走个流程。
天气也晚了,凉的很,大家也都瞌睡的瞌睡,靠墙的靠墙,没精打采。
但这么一下,可就精彩了,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再也不肯错过一点了。
什么,这是哪一步了,怎么突然亲王殿下就下跪了。
婚礼没这一趴啊。
这还是那个叱咤风云,谁都不敢惹的亲王吗。
众多疑问,在大家心头展开。
秦胜凝视却扇后的姑娘,突然双膝下跪在喜床前,这个动作让沈余惊得连连往后缩。
他这是...
却扇连连颤抖。
“我承认是我不对。”他惨淡如霜,神色十分脆弱:“是我逼迫你,在你危难时还提出什么三个月契约骗你,是我混蛋。”说完,他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外头宾客喧闹声传来,洞房内却一片死寂。
秦胜忽的将额头抵在扇面背后,眼眸微酸。
沈余听他说到契约,也不懂他为何情绪如此低迷。
其实,契约并不重要,他能给自己一个避风港,能承担外界那么多骂名还愿意给她一个工作的机会,很好了。
她何时怪过他,她不解。
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吗。
烛光明灭,照得她身影纤薄,长而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珠帘也跟她一起摇摇晃晃。
沈余怯怯的抬眼,手放开,扇面坠地的那刻,所有人都被赵爷爷赶走了。
凑热闹的人群散去,门被带上。
整个屋内,霎时只剩下他二人。
“契约结束后,明明我知道你喜欢赵景明,还要你嫁给我,是我不对。”
她看见秦胜微红的眼,竟还勉强扯出个哭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沈余抬起他的下巴,对上他的视线。
嗫嚅说道:“你说的是那天晚上吗。”
其实她说自己是自愿的,也不知道他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