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前行
“或许有的人会接受诏安，或许有的人原本就是朝廷扶持起来的傀儡，但我青天寨，只要我李胜还活着，绝绝不可能。”
李胜看着愣在原地的兰瑛，伸出手指点在兰瑛的心口间，对他说道：“兰大人，你虽然离开了朝廷，可你心里还在想着该如何拯救它，没了官职，你依然还是官，是朝廷的官。”
“我……”兰瑛被李胜的一番言论震到说不出话来，若说他心中没有迷茫，是不可能的，他确实是狠下心来逃离了皇城，可真的能够做到“推翻朝廷”这一点吗？
“我不知道……”他有些颓然地说道。
“无妨，迷茫的人在这乱世之中也有许多，兰大人你不是特例。”李胜笑道，而后状似随意般开口问道，“不知兰大人在策划让手无寸铁的流民进攻皇宫时是怎么想的？是想以此来掩护自已逃离京城吗？”
兰瑛张了张嘴，看到李胜望向自已的那双犹如刀子般锐利的双眼，想说这次并非自已所策划，但转念又想到确实在某一世中，自已同朱大人同谋一举推动了这样的惨剧。
他说不出话来，也无力辩解什么，只能垂下头，沙哑着道：“是我……对不起无辜惨死的众人。”
徐婵望着兰瑛的颓然，想起他在兰府亭中的醉酒哀哭，想起他下定决心要逃离皇城，也一并曾经自已站在墙头，听见墙下那绝望地喊杀声。
她被两种情绪拉扯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替兰瑛分辩上一句：“若不是为了除掉夏忠……”
“徐娘子。”李胜突然唤了徐婵的名字，让徐婵一惊，她原本就有些心虚，现在更是不敢直视李胜那双探究般的双眼，她偏开了头，记忆深处颓然倒下的流民身体和满地的鲜血又涌了上来。
“徐娘子是官家小姐，这一路逃出来，感受如何？”李胜却没去纠结这个问题，反而如同闲聊般询问着徐婵。
“……匪寇横行，民不聊生，众生疾苦……”徐婵颤抖着双唇道。
“是啊。”李胜感叹道，“或许在徐娘子你们眼中造成这一切的是那个名叫夏忠的阉宦，但于我而言却远非如此。”
原来，青天寨发家于西南一处名为李家村的小村落，那里山匪横行，府衙贪婪，宗亲勋贵更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打家劫舍，横征暴敛，苛税重役，真叫人苦不堪言。”李胜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所描述的李家村，也只不过是现今天下的一个缩影。
一叶落而天下秋，窥得一眼便可知现今天下是何等模样。
“徐娘子认为，为了除掉一个阉宦，就可以随意舍去这许多流民百姓的性命，却不知要除尽这天下的奸人贼子，又该舍去多少人的性命。”
徐婵闻言陷入了沉默，她心里知道，什么为了除掉夏忠，就可以视无辜性命如无物的话，不过是用来自我宽慰的。
而今听到李胜所言，她更是咬紧了下唇，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苦啊，这人世间。”李胜却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回应，自已慨叹后，将茶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将茶碗重重放在桌上，而后道：“所以，我青天寨只会一路向前，打上京都去，改天换地！”
“兰大人，徐娘子，你二人若是不能接受，也可尽早离开。”李胜起身对二人抱拳道，“若是愿意相助，我李某随时欢迎。”
这话，是有送客之意了。
兰瑛和徐婵站起身，也同李胜道了别。离去时，是由秀才负责将二人送回客栈。
“这位相公……”兰瑛突然叫住了正欲离开的秀才，踌躇片刻后，开口问道，“相公即为秀才，那便是有功名在身，也算是天子门生，斗胆相问，不知相公如何看待李寨主所言所行？”
那秀才站在原地微微皱起了眉头，对兰瑛道：“你既读过圣贤书，就该明白‘民为重，君为轻’的道理。既然君不仁，又要民如何做呢？”
“非君不仁，乃是朝中藏奸，难道真要如此激烈，推翻朝……”
闻言，秀才古怪地笑了起来：“嘿，你还真跟我从前一个样。兰大人，你与我不同，你在宦海浮沉，‘君非不仁，只是朝中藏奸’，这样的话，你自已信吗？”
兰瑛哑然，他自然知道这些，可从前重重塑造了今日的他，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将“忠君”这一点抛却。
“他们都说我迂，我看你也差不多。想不明白就不必再想，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你且跟着看就是了。”
余下来这些时日都过得很平静，李胜没有再来找他们，他们也没有再去找李胜。
兰瑛除了继续养伤外，最近常与秀才攀谈，也常在这处小城中走走看看。
徐婵依旧努力练习着挥刀百下，空下的时间便去帮周宝珍一起整理分发药草，期间也跟随城中的大夫学了一些简单的急救知识。
她变得有些沉默，只是想更多的汲取她所需要的一切，不想再做个无用的人。
周宝珠被调去跟着吴月娥，她会训马，如今马匹算是稀缺物，像猛虎城那样有朝廷在背后资助的匪寨才能奢侈到有众多马厩。
青天寨这个临时的据点里，马匹算不上多，都还需要专人来照料，周宝珠的到来正好填了这个空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
这一日，徐婵来帮忙，却发现药房里用药比往日多了很多。
“这是怎么了？”她疑惑地问着周宝珍。
“听说大军要拔营向前进了，所以这些药草要多准备一些。”周宝珍忙得脚不沾地，抽空才回了徐婵这么一句。
拔营向前？
原来休整了这许多日后，大概是觉得探听的情报已经足够，青天寨后续的人马也都陆续汇合，再加上新加入的兵士也训练成熟，李胜认为到了该继续北上的时候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徐婵忙问道。
不待周宝珍回应，吴月娥策马来到了药房门口，她翻身下马前来取药，正好听到了徐婵发问。
“你们可以选择待在这城内。”吴月娥道，“大军向前是为了打仗，路上可顾不了你们了。”
打仗。
这个词在徐婵的心头一跳，虽然这一路奔逃，她也遇到过山匪劫舍，但和两军对垒的战争场面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心下一紧，有些担忧地望向吴月娥：“吴将军，你……你多保重。”
吴月娥取了药，冲她笑笑道：“生死有命，徐娘子，待我回来就教你如何杀敌。”
而后，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