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喜欢这样紧紧拥抱着彼此,从对方的身上来汲取一些体温,温暖自已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自那天亭中一夜过去后,二人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密起来。
他们之间像是形成了一种默契,不看、不听、不想、不再问,将外界的一切风雨波澜都封存在记忆深处,不再提起。
就尽情享受这一世偷欢。
那一夜,兰瑛真实的面貌似是突破了那温柔的假面,完美的面具出现了裂缝,透出了隐藏其中的汹涌澎湃的阴暗负面。
一夜过后,那张温和的壳子似又重新修复完好,看不出任何开裂的痕迹来了。
徐婵亦是如此,前几世她总想逃离皇宫,而今生她却几乎从不出门。
只要不出门,就不会看见,看不见就可以当做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从忧愁可怜变得装傻纯真,以一种近乎演绎般的不识人间烟火气的单纯快乐姿态,存活在兰府之中。
他们两人都在逃避着,一起演着一场“无知无觉”的幸福美梦,彼此就是最佳的对手演员。
他二人就好似生活在了桃花源中,远离尘世一切纷扰。
“五柳先生曾著《桃花源记》,书中说那桃花源中人,为‘避秦时乱’而‘来此绝境’,‘遂与外人间隔’‘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徐婵于府中假山后的一块巨石上坐下,翻开看着书对兰瑛笑说道,“你我二人,又为何不能做此桃花源中人。”
兰瑛闻言也笑了起来:“这个想法不错,我看,不如就将咱们的住处改个名字。改明儿你题了字,我寻人去做成牌匾,就此挂上。”
“要改叫什么才好?”
“你我既要做这桃花源中人,我看不如就将此处更名为‘桃花斋’。”
“‘桃花斋’……”徐婵反复念了几次后便点头道,“倒是风雅趣味,陶元亮既号‘五柳先生’,你我二人也可自称‘桃花斋主’了。”
听着这有些打趣般的说法,兰瑛随着徐婵一起笑起来。
而后,他们便又说起,等到来年春天,不如移栽几株桃花在院中,也好重现“落英缤纷”之景。
二人沉醉其中,“怡然自乐”。
但其实外界风波并没有停止,现如今朝中私下里流传起一种说法。
据传,兰瑛之所以能从反诗一案中轻松脱了罪,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并未同他恩师等人一起被问斩,乃是因为他就是那个告密人。
兰瑛恩师等人因反抗夏忠而惨遭诬陷至死,死前在刑场上犹然不减傲骨,自然是获得一众反夏忠的人交口称赞。
而那个告密者,自然成了人人唾弃的夏忠走狗。
如今,这项怀疑落到了兰瑛的头上,私底下没少遭到群臣的非议与瞧不起。
更有甚者私下里唾骂起兰瑛“知人知面不知心”,“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这些言论只有更难听的,兰瑛却好似并不入耳。
一则,几世轮回以来,他自认确实愧对恩师。虽非他本人告密,可他确实是因面对夏忠时退缩了才得以苟活,众人骂他“贪生怕死之辈”倒也不算全错。
二则,他也深知这些咒骂并不能改变什么,而且,这也不过是夏忠想以舆论逼迫他彻底纳首投降的办法罢了。
于夏忠而言,不对抗还是不够的,最好还是要真正的彻底的臣服才好。他拿不准兰瑛的态度,故而想要煽动舆论,以此相逼。
兰瑛心下了然,却也懒得在此事上再做挣扎,既要做桃花源中人,又何必要在意起这些风波。
可徐钟却实难忍受,这些时日,他已不知同多少同僚激烈辩论过了,直言兰瑛绝非此等人物。
可众人却嗤笑道:“你二人既为姻亲,自然是要替他辩驳的。”
“徐大人,我等知道你是铮铮傲骨,可别为了袒护这样的人而污了自已的名节才是。”
徐钟心下气恼,却又看到兰瑛依旧是那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更是一肚子的窝火。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你怎么……怎么……唉!”听徐钟的口气,倒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
“清者自清,我既然没有做,又何必与众人陷入这等口舌之争中去。”兰瑛仍是那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模样。
徐钟却叹气道:“你尚年轻,还不知道这流言杀人的厉害之处啊。”
“信我者,如大人您,即使我一言不发,您仍会信我;不信我者,纵使我说破天去,不信的仍是不会信。既然从来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罢了罢了,”徐钟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叹道,“你总有理由。”
徐钟只当是年轻人心高气傲,不晓得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利器,还只顾着清者自清,不肯低头。
却哪里能想到,兰瑛只是早已心如枯木了。
他不再过问朝堂风向,而是转念问道:“不知小女在府中可还好。”
“不敢怠慢夫人。”兰瑛忙作揖道,“倘若岳父大人思念,也可请夫人回府中住上些时日。”
徐钟摇了摇头,道:“你们自已将日子过好才是要紧。”
送别了徐钟,兰瑛这才赶回府中。
却见徐婵正指挥着碧云和红珠两人,要将那块刚做好没多久的新牌匾挂上,上面正是徐婵娟秀笔迹,写着“桃花斋”三字。
“你回来了。”
徐婵听见脚步声回身嫣然一笑,兰瑛停下脚步同样抱有一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块匾。
“你觉得如何?”见他看得仔细,徐婵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了。
“嗯……”兰瑛看出她的忐忑,便故作沉吟之态。
见她真有些急了才忙道:“我觉得极好。”
徐婵见他故意逗弄自已,便红了脸,转过身不再理会他。
这般的小儿女姿态,令一旁打下手的红珠等人也是相视一笑。
待入了夜,徐婵正与碧云在屋中下棋闲谈,却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一旁的红珠忙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翠萝,一脸笑意屈膝道:“烦请夫人随我往池塘边走一趟。”
“这是怎么了?”徐婵放下手中棋子,匆匆走了过去,难道兰瑛又醉酒了不成。
翠萝这次却神神秘秘,只说:“夫人随我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