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兰瑛转身离开,并体贴的替她重新掩上房门后,徐婵便卸下了沉重的头饰,她独自一人躺在了床榻上,望着那对点燃的龙凤花烛,慢慢睡着了。
她实在太累了,本以为自已会因思绪复杂和情绪翻涌,以及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而导致无法入眠,但实际上她却是沉沉的睡去了。
一夜无梦,竟然是她几世轮回以来难得的一场好觉。
第二日醒来,也不知是否提前得了兰瑛的嘱咐,兰府的这群丫鬟们收拾着铺盖的时候,并没有人对二人昨夜分房而眠提出什么疑惑。
倒是碧云与红珠有些担忧,她二人默默对视一眼,只等兰府的丫鬟们都退下了,碧云来给徐婵梳头。她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不好发问。
昨儿是洞房花烛之夜,姑爷怎么和自已姑娘分房而睡了,难道是彼此感情不和,吵架了?互相看不上了?
徐婵倒是没有留意到碧云脸上的疑惑和担忧,她只是望着铜镜出神。恍惚间她的眼前浮现出站在背后为自已梳妆的人,一时是燕儿,一时是青儿。
“姑娘”“姑娘”,直到红珠端着水盆进来示意她擦擦脸,轻唤了她几句,才将她从前世的幻境中拉扯出来,看到现如今自已身侧的是碧云与红珠。
经过了一夜,她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眼见徐婵神色自如,除了爱像在家中时一样莫名出神外,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生气,没有难过,那姑娘和姑爷这是怎么了?
碧云与红珠两个人不停地互相使着眼色,最终还是碧云放下了梳子,忍不住开了口询问道:“姑娘,你和姑爷你们昨儿……”
“昨儿怎么了?”徐婵一时没反应过来碧云的意思。
“哎呀,我来说,”红珠看不惯碧云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干脆放下水盆推开了碧云直言问道,“姑娘昨儿怎么跟姑爷分开歇息了?”
徐婵闻言一愣,而后她才意识到,昨天应该是她和兰瑛的洞房花烛之夜。若是寻常夫妻,昨夜定是要同床共枕的,可她与兰瑛之间的关系却着实奇怪复杂了一些。
如若说两人是完全的陌生人,盲婚哑嫁而来,那便与这世间绝大多数夫妻并无什么不同。
可偏偏二人却又有那么一丝熟悉,更何况二人之间几世轮回都横亘着身份之别,她曾是宫里的娘娘,他却是朝廷的官员。
虽说如今她已不是娘娘了,可二人总还觉得有些别扭。
他二人间并非没有情,但如今看来似乎更像是共同保守一个秘密的同道人。
有对方的存在可以给予自已安慰和支撑,因为别人不懂的那些有关于重生与循环的荒谬之言对方都懂。
他们可以互诉衷肠,可以共同计划,可以互相宽慰,但若说是否有男女间的情愫……徐婵也不明白,似乎有,可又似乎总是迈不过那层尴尬。
她猜兰瑛大概也是如此想的,不然昨夜也不会体贴的留下她一个人。
“无妨的,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徐婵出言安抚碧云和红珠。
碧云和红珠对视了一眼,猜测想是姑娘与姑爷想要先有情再欢爱,也只好作罢了。
碧云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端详了一下徐婵的妆容,觉得已没有什么问题了。
红珠倒是低声嘀咕着几句:“姑娘倒是想跟他培养感情,可谁知道男人是怎么想,不趁现在先将人抓住了,等过了新鲜劲,只怕男人家就要另寻新人去了。”
“一大早上,也不说些好听的。这可不是在咱们府上了,你说话可仔细着些。”碧云怕徐婵听了心里难过,忙轻声呵斥了红珠,叫她闭上嘴。
徐婵听了倒并不觉得难过,只是她愣了愣,想着,自已竟从来没想过,兰瑛是否另有自已所爱的人,是否因为这一世的变故而无意间拆散了佳偶呢?
碧云见状便决定去打听打听,后来两日,她与兰府中一名叫做翠萝的大丫鬟亲近了许多,便顺势问起,在婚前老爷可曾有过什么心上人或是房里人。
翠萝闻言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可快别提了,莫说什么房里人心上人的,先前咱们府上都以为老爷将来要剃了头去和尚呢!幸而有娘子嫁了来,才叫我们众人放了心,阿弥陀佛,不用担心老爷哪天抛家舍业的就去了庙里,吃斋念佛了。”
碧云明白,翠萝这是夸张的玩笑了些,本意不过是让她放心,兰瑛平日里最是清心寡欲,洁身自好,从不曾有什么莺莺燕燕环绕。
待碧云将此事告知徐婵时,徐婵红了脸,轻斥的:“青天白日的,打听这个做什么。”
碧云却有些委屈哀怨地看了徐婵一眼,夫妻之间,不打听这个打听什么,若是姑爷另有了心上人,姑娘岂不是要吃亏。
这两日,碧云和红珠二人将兰瑛与徐婵的相处看在眼里。
若说不好,可姑爷又实在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他待姑娘既体贴又尊重,对待她们二人也没有半分轻浮放浪之态。姑娘瞧着也并不像排斥姑爷的样子,二人之间反倒是常在一处说笑。
两人都是风雅又有学识的,这两日,他们二人常在一处品诗作画。
兰瑛在下朝后更是亲自陪着徐婵在府宅之中闲逛探看,同她讲讲这府中的每一处精巧布置,徐婵也常感叹他的心思细巧,品位不俗。
二人昨日还在宅中一处竹林间烹茶弹琴,在外人看来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若是用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来形容他二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只有身边的碧云红珠看得出来问题,二人这相处,实在是……心意相通倒是真,十分合得来也是真,可哪里有半分夫妻间该有的暧昧之态呢?
竟连个肢体上的接触也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道人在讲禅呢!”红珠有些急了。
碧云想说,道人哪里讲什么禅,和尚才讲禅呢。
但瞧她急得那个样子,也没了心情去调侃她,只是宽慰道:“姑娘和姑爷感情好,旁人都羡慕得很,你着什么急啊。”
“我是着急啊,难道你不急?瞧姑爷那样子,对姑娘哪里看得出什么情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下臣见了上官,他拜见宫里的娘娘呢。”
“呸,小蹄子尽胡说八道,你又见过几个人,满口情啊爱啊的,也不嫌害臊。”碧云戳了戳红珠的脑门,示意她在兰府里说话别再没遮没拦的,“姑娘和姑爷这叫相敬如宾,好着呢。”
“是啊是啊,相敬如宾,你敬我,我敬你,你拱手,我作揖,两人对坐到天明。”红珠不满地嘟囔着。
其实用不着碧云和红珠在这里急的团团转,兰瑛和徐婵二人也都能察觉到,他们之间相处时那份淡淡尴尬,总是担忧僭越与冒犯。
可他们也都知道,这是漫长的几世轮回所造成的,并非对方之过。
想要化解这些,也唯有时间了,这是急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