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婵在桌边坐了一夜,在天快亮时才褪了嫁衣,挤在床榻的角落处短暂的阖上了眼等待着宫女叫起。
经过一阵洗漱,皇帝在内待的簇拥之下前朝走去,美其名曰“上朝”。
想着那画面不觉有些滑稽与讽刺,高台之上,坐着痴傻的皇帝,高台之下站着装傻的臣子。一唱一和间便要决定天下大事,难怪,这天下走向了这般动荡艰难的光景。
她虽是闺阁女儿,却也正经读过几年圣贤书,自然知道些圣人言。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名人贤士在王朝衰落之日发出慨叹。
徐婵虽为女子,可既入了宫,便为天下人所养。既为天下人所养,见到如今这番光景,又不免为天下人一哭。她既忝居后宫,自然也想尽力除去这些为祸百姓的蠹虫。
可夏忠势力之大,她也只能尽力罢了。
“美人,梳洗好了,请您前往静心阁拜见太后。”掌事宫女燕儿为徐婵簪上最后一枚玉簪后开口提醒她,该起身去见太后了。
“静心阁?”这宫中隐秘古怪之事,徐婵在上一世已见的多了,在这一世却也只能故作不知。
“是。”燕儿回道,“因太后娘娘不喜人多又喜参悟佛法,咱们陛下仁孝,特令人在宫中修建静心阁,以供太后娘娘潜心礼佛。”
仁孝?礼佛?哈。
徐禅在心中冷哼,这一切不过是夏忠软禁太后的手段罢了。
太后被禁锢高阁,太后母家在朝中又无人掌权,皇帝更是个痴儿。皇后娘娘更是嫁入宫中不到百日就崩逝,这后宫之中唯有张贵妃育有一子,也不过岁余,襁褓婴儿罢了。
皇室凋零至此,也无怪夏忠等人猖狂至今。
徐婵在燕儿的搀扶下,往静心阁去准备拜见太后。静心阁中檀香弥漫,烟雾缭绕。只见一个枯瘦的女人,身穿佛衣跪坐在蒲团之上,手上转动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徐婵伏下身去叩拜太后。
太后不过四十余岁,可观形貌却仿佛花甲老人。见徐婵来拜,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我知道了,既已见过你便去吧。不要扰了我礼佛,往后尽心伺候皇上便是。”
“是,臣妾告退。”
徐婵早知会如此,所以也并无半分惊讶。恭敬的行了礼,接着便在宫女燕儿的搀扶之下离开了静心阁。
行在路上,她总是忍不住用余光打量身边的宫女。这位名叫燕儿的宫女就是族姐身边留下的人,也是上一世将她出卖给夏忠的人。
上一世,因她是族姐的人,徐婵才对她失了警惕之心。现今想来,她或许从开始就是夏忠的人,先潜伏在族姐身侧监视,后又安排来博取自已的信任。虽然已知她的来历,可今自已刚入宫,也寻不到什么理由将她打发走。
更何况夏忠可用之人何其之多,没了燕儿也还有旁人,刻意支走燕儿叫夏忠起了疑心反倒不好。
徐婵仍旧是先将目标放在了讨好皇帝上,由上一世可观,皇帝虽傻,却也并非不可教化。有了皇帝这块招牌给出的口谕手令,在朝臣前也会比自已一个后宫之人好说话许多。
夏忠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半阖着眼假寐,身旁围着好几个年轻的小太监。一人正跪在地上为他洗脚。一人为他端茶倒水,另有两人站在身后打扇,还有一人半蹲在一旁,为夏忠垂腿。
“禀老祖宗。”屋内另有一名太监正垂首躬身,神情恭敬地回话,“这位新进宫的徐美人几个月来不过是变着法的想与皇帝亲近,陪着皇帝嬉戏。昨儿和刘美人、王婕妤等人一起陪着皇帝捉迷藏。今儿听着皇帝说喜欢逗蛐蛐儿,现下正带着宫人到御花园里捉蛐蛐去了。”
“哼。”夏忠轻哼了一声,眼皮儿也不曾抬一下,“ 就这些了,没有旁的?”
“是,就这些了。旁的,倒没看出什么。”
“可有往张贵妃处去?”
“没有。”
“可有主动探听些什么消息?”
“倒是向燕儿打听过几句有关歿了的徐妃娘娘的事,儿子想,那位徐妃因是她族姐,探问两句也属正常。”
夏忠闻言不再说话,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已经睡着了。周围的人屏气敛神,敢惊扰他半分。见他不吱声,回话的夏忠的干儿子便也静静的候着。
“去吧,继续留神。”半晌,夏忠才留下这句话,挥手示意人退下。
王婕妤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其实很怕虫子,可为了讨好皇帝也不得不壮起胆子,跟着众人在后宫里不是捕蝉,就是抓蛐蛐。她也算是得宠的,自进宫以来就常伴皇帝身侧,她自然知道皇帝是个傻的,也并不通人事,即便讨好皇帝,也不会有一儿半女。
可得宠些,到底衣食也能好些。现状如此,不求这些还能求什么呢?
“你才来,还不知道,咱们这个皇帝啊,高兴了就是宫女也能立时封成贵妃,一时间宫里能多出十七八个贵妃来,若是恼了,管是什么娘娘呢,也律拉下去给他当马骑。”
身边的刘美人正跟刚进宫才数月的徐美人感叹,这后宫之中的种种荒谬、古怪、可笑、不可理之处。
徐婵也知道这些,只是住别处瞧了一眼,此时因她正与别的嫔妃在一起,所以燕儿只是远远的跟在身后。
她知道机会难得,忙顺着刘美人的话说道:“十七八个贵妃?可我瞧咱们宫中就一位贵妃娘娘,想来很得圣心了。”
“她呀,说到底还是得有个孩子。那位贵妃娘娘不就是因为有陛下唯一的孩子,才得了夏公公的青睐,坐稳了位置吗?”
或许是因为皇帝的任性妄为,让宫里嫔妃晋封之事全然成了一个笑话,所以妃嫔之间对头衔地位之高低也不再恭敬。这刘美人提起张贵妃时也并不多么惧怕,只在提及夏忠时语调低了下来,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
“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怀上的孩子,谁不知道皇帝他……”
“还不快住嘴,满口胡吣什么?!”
刘美人一时说到了兴头上,此时被王婕妤低声呵止才回过神来,不免害怕起来。
宫中有关于张贵妃的一切都是极隐晦的,她独自一人身在宫中从不与旁人来往,又育有当今圣上唯一的子嗣,生下皇子后得到了夏忠的看护。
这就使得张贵妃成了宫中隐秘般的存在。
她的身上一定有关于夏忠的秘密。
徐婵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