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人死了。
就在谈论张贵妃后的第二日,她被宫女发现溺毙在荷花池中,听闻打捞上来时尸体已经浮肿发胀。
晌午,燕儿在帮徐婵梳头的时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将还有些午睡后倦怠的徐婵彻底惊醒。
徐婵透过铜镜望着身后帮自已梳妆的燕儿,只见燕儿面上并无什么表情,眼神也只落在她的头发上,可握着的梳子轻轻刮过徐婵的后脖颈,让徐婵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美人,您怎么了?”
徐婵从燕儿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这让她越发害怕了起来,嘴上却回道:“没什么,只是惊讶。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是呀,您说,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燕儿说着话顺手将最后一根金钗深深插入了徐婵的发间。
徐婵深知她是在用这种方法警告自已,即便是在晌午,也依旧让徐婵感到阴冷寒意。这样密切的监视和细微之处的恐吓,自徐禅入宫以来一直如影随形。
可那日的对话,在场的,不过就是她和刘美人以及王婕妤三人。燕儿与一众侍女跟在她们身后远处,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见她们谈话的。
是何人向夏忠告密?答案不言而喻。
王婕妤。
可那日正是王婕妤喝止了刘美人继续危险话题,如果想要害她,当时又何必提醒她。
正如前日刘美人所言,这后宫之中晋封赏赐,全凭皇帝心意。可咱们这位皇帝是个傻子,或一时捉了什么虫鸟来哄得他高兴即刻就可为嫔为妃,或一时惹恼了他便连人也做不得。
就这样可笑的晋封方式,后宫诸人若是争宠就显得愈发滑稽了。
既然不是为了争宠,那又是什么让王婕妤改变了主意?
徐婵不得而知,但她明白,自已近日里想探寻张贵妃隐秘之事是行不得了。
夏忠那边已然有了戒心,本就守卫森严的张贵妃居所,现下更是加派了两队侍卫轮班巡逻。名义上是保护皇储安危,实际上是在防着别人擅入张贵妃之所在。
上一世徐婵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皇帝和查找夏忠恶行的身上,并未关注后妃间的恩怨,更何况上一世的徐婵也并不知道自已会起死回生重入轮回。
现如今,探寻张贵妃秘密一事暂无可能了,徐婵倒是又想起另一件要紧事。
再过两月便要入冬了,边境蛮族又会大举南下劫掠百姓,在这期间原本守城的大将郑宏无端被人杀死在家中,导致蛮族入侵时无人镇守,将士们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进行抵抗,死伤大半。
后来徐婵无意间收获夏忠与蛮族首领的小儿子呼延儿的通信,他或许是想将这些勾结的信件留下当做威胁呼延儿的工具之一,所以并没有对它们进行销毁。
其中一封便有提及,郑宏乃是被自已身边亲信所害,而指使那名亲信杀死郑宏的朝中官员正是夏忠一党。
上一世,徐婵正是想将这些书信托燕儿送出宫外给父亲,当做扳倒夏忠的罪证之一,可事情败露导致自已被杀。
上一世当她看到信件时郑宏将军早已被杀许久了,这一世她想要阻止事情的发生。
可是,该如何做呢?
她不可能再让燕儿帮自已传递信件,而自刘美人的事后,她明显察觉到身边的人对她看得更紧了。想要将消息传递出去,非得离开遍布夏忠眼线的皇宫才行。
想要离开皇宫,就需要皇帝的帮助。
御花园的假山旁,傻子皇帝正骑在一个瘦弱的宫女身上,让那名不知怎么得罪了他的宫女趴在地上当马驮伏着爬行。
他是身形痴肥的成年男子,一个瘦小的宫女哪里驮得动他。
“驾!驾!马儿走!走!”皇帝无知无觉地扯着宫女的头发当缰绳,大喊大叫地挥动着手里的皮鞭。
一旁其他的宫女太监面上齐齐挂着笑容,围拢着皇帝夸赞着他英武不凡。这本让皇帝十分得意,可偏偏被当坐骑的宫女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身子倒了下去,这让皇帝突然暴怒起来,连连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抽打宫女。
见宫女仍无法起身,皇帝愤怒地大叫,扔了手中的鞭子,直接挥拳砸向宫女的头部,边打边大声怒骂道:“坏马!打死你!我打死你!打死你!”
周围的侍从收了声,却也无人劝阻,只敢在一旁木然地看着。
待徐婵找到皇帝的时候,正瞧见那名宫女挣扎着蹬了几下腿,一命呜呼了。
她忙冲上去拉开了皇帝,正在气头上的皇帝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眼见他要上去踢上自已几脚,徐婵来不及痛苦害怕,忙拿出身上装着蝈蝈的笼子递到他眼前。
“陛下,你看这是什么?”
笼子里叫唤个不停的蝈蝈救下了徐婵,皇帝一时又欢天喜地起来,从她手里拽走蝈蝈笼子开始玩耍起来。
徐婵捂着自已跌伤的胳膊,在旁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又看到来了几个太监,将先前被打死的宫女尸身拖了下去,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徐婵心中很不是滋味,可此刻纵使有千万种情绪,也只能选择压抑。她告诉自已,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咬了咬牙,徐婵拉扯着自已的嘴角,迫使自已露出盈盈笑意,靠近刚刚还恐怖骇人的皇帝,带着哄孩子般的温柔口吻引诱地问道:“陛下喜欢这蝈蝈笼子吗?”
“喜欢。”这时皇帝又好起来了,把玩着手中草编的笼子,显得格外温顺。
“臣妾知道,宫外还有许多呢。”
“宫外?”皇帝皱起了眉头,“谁是宫外?我要宫外,让他把东西给我!”
他显然把宫外理解成了某个人,在徐婵循循诱导之下,他才明白原来宫外是在墙的外头。接下来他便叫嚷来:“我要去宫外,我要去宫外。”
“哎呀,这可不行。”徐婵故作惊慌起来。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让我去?”皇帝又重新生气起来,他躺在地上开始打滚,反反复复嚎哭着,“我要去宫外!我要去!我就要去!”
“可是夏公公不允许呀。”
听到夏忠的名字,皇帝明显瑟缩了一下,他似乎也有一些害怕夏忠,连叫嚷的声音也小了起来。
徐婵笑了,口气中带上了些瞧不起的意味:“哦?原来陛下害怕了呀。”
这样明显又粗劣的激将法,但凡换成一个心智成熟的人都不会上当,可徐婵知道正是这样简单直白的情绪意图最能刺激到眼前的这位皇帝。
“谁说我害怕!”皇帝听到这样的嘲讽语气,登时从地上跳了起来,瞪着眼睛对她吼道:“我才不怕呢!走!找他去,我就要去宫外!”
言罢,皇帝挥手要随行的太监宫女领他去找夏忠去,若不带依他,他不是耍赖就是要打人咬人踢打人。
一名太监对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便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向夏忠报信去了。
皇帝要出宫,这事,皇帝说了不算,得看“老祖宗”夏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