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生

彼时的徐婵怀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入宫，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要嫁的人，当今圣上，九五至尊，竟然是个傻子。

她被人从宫里的偏门抬进去，落了轿，随着宫里的内侍一路前行，来到一处宫殿前，那宫殿据说是族姐生前所居之处。当时徐婵头上还盖着红色的盖头，由宫女一路搀扶行走，犹如闭眼行于迷宫之内。

她并非是选秀一途入宫，而是皇帝下旨接进宫里的，此刻也没了其他繁文缛节，只是穿着大红的喜服，盖着红色的盖头，在宫女内侍的引导下行走、端坐、行礼。而后整个屋子就空了下来，她静静地等着，等着与皇帝相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声音奸细的内侍叫喊着：“陛下，您慢些，小心脚下。”

那时的徐婵心突然紧张起来，开始砰砰乱跳，她开始想，若是陛下不喜欢她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到陛下生做什么模样，喜欢怎样的女子，自已能做好父亲的嘱托成一个贤德人吗？若陛下厌烦了她，又该如何？

沉重地脚步声和一阵傻笑声打断了她的纷乱的思绪，陛下是饮了酒吗？徐婵突然开始不安起来。

宫里的嬷嬷紧随其后端着金秤杆与合卺酒等物什走了进来，可还不等她们宣告仪式开始，皇帝就已经一个迈步冲到了床边，一把拽下了徐婵的盖头，力气之大险些将她的头冠也一并扯下。

“嘿嘿，嘿嘿。”

“哎呦，陛下！您怎么……”

一阵傻笑声和周围太监宫女嬷嬷的慌乱声重叠在一起。

徐婵错愕地看着眼前人，一个穿着华贵明黄色衣裳的痴肥之人，唇边是没擦干净的饭渣，还有正在往下淌的涎水。

这是……陛下？

那胖子见宫女太监乱作一团，又将坐在床边的徐婵忘了，只跌坐在床榻上边哈哈笑着，边拍着巴掌。

这是……陛下？！

有什么东西，什么情绪在徐婵的脑海中炸开了去，将她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也思考不得了。

她想起父亲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原来，身为朝臣的父亲一早便知，坐在那九五至尊位置上的人是个……傻子。

徐婵觉得全身无力，这样的事情，还有多少朝臣演着视而不见呢？

“徐美人，您该服侍陛下歇息了。”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里藏着一丝幸灾乐祸和享受般的喜悦。

徐婵从懵怔中回过神来，有些迟钝茫然地看了周围的乱像，有宫女帮傻子皇帝擦拭着脸，而皇帝依旧只会拍着巴掌一时啊啊的喊叫，一时嘿嘿的傻笑。

徐婵再回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那里站着一名宦官，身形是极恭敬的，神情确实带着讥讽与恶意的笑容。

那是徐婵第一次与夏忠见面。

自那日的闹剧之后，徐婵慢慢接受了自已的命运。更何况，不接受，她又能如何呢？徐婵在心中苦笑着。

慢慢的，她开始发现这位圣上从不理朝中事，也不通房中事，每日只会吃喝玩乐，每每到了夜里也只是倒头就睡。对徐婵占据了他的床位深感不满，还将她撵了下去，不知为何，徐婵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而后却又苦涩起来。

皇帝是个傻子，整个宫里都被大太监夏忠为首的阉党把持。徐婵回想起父亲在进宫前对自已的嘱托，她知道，自已入宫来并非只是做一个无宠妃嫔，老死深宫的。

或许皇帝只是装傻，亦或者皇帝虽傻，可只要正确引导就会变得不同。

抱着这样的想法，徐婵努力亲近皇帝，陪着他玩乐，耐心哄着皇帝听话，规劝皇帝重新把持朝政。

慢慢的，在进行之中徐婵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她亲身体会到夏忠势力之大，实在难以撼动。夏忠之流在外与诸位忠君之臣相斗，这其中自然也有自已的父亲，对内操控皇帝，满皇宫里的宫女太监谁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称上一句“老祖宗”。

原来她身在内宅一无所知，只知自已并不缺衣少食，而现如今她才知晓朝廷究竟处在怎样的末日里。

官场贪墨横行，民不聊生，王朝各地都有人揭竿而起，整个王朝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边境蛮族又不时南下劫掠百姓，守边将领竟束手无策，只能任由百姓被屠戮。

偶然间，竟让徐婵发现了夏忠与蛮族之臣的通信，那上面不过寥寥数语却已足够使人心惊。夏忠与朝中几位奸臣竟然勾结起来，要割让领地与蛮族，来换取金银财宝。

徐婵试着将自已搜集到的一切消息传递出去给父亲通气，却不想却被身边的宫女出卖，那看似与自已亲近的宫人，自称是族姐身边亲信的宫人竟是夏忠的线人。

故而到了最后，她被夏忠杀死在皇帝南下巡游的途中。

那时的她已得圣恩，从刚入宫时的徐美人成为了徐妃娘娘，可即便如此，自已在这深宫之中依旧逃不出夏忠的手掌心。于夏忠而言，她不过是随时可以踩死的一只蚂蚁。

夏忠势力之大，令徐婵惊骇不已，她的一举一动原来早已落入了夏忠的掌控之中，他看着她步履维艰，挣扎求存，都像是在看一场笑话。

想来那些“罪证”，也是故意让她找到的，只为了将与传递消息的父亲等人定一个“内外勾结，陷害忠良，意图谋反”的罪名罢了。

她不知道自已死后徐氏一族会是怎样的下场，也不知道夏忠会用什么借口来向众人交代她的死亡，但她知道，这些对夏忠来说也不过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罢了。

重生后的徐婵恨恨地捏紧了拳头，即便回想起重生前的这种种，她又能如何呢？依旧是嫁进宫里去，依旧是逃不过夏忠这奸宦的手掌心。她又该如何与他相斗呢？

她不知道答案，只能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沉默，月光落在她的身上，那样冰凉凄冷。

“姑娘，歇了吧，明日就该入宫了。”碧云端着一杯安神药进来，一边劝徐婵喝下，一边提醒她该是时辰了。

徐婵躺下后看着帮自已放下纱帐的碧云，心想偏偏自已只能孤身一人入宫，以至于到了宫里连个亲信也没有，那样的孤立无援与害怕。

而族姐留下的人竟也是夏忠的人。那当初，自已这位族姐又是如何殁的，徐婵不敢深思，她只觉得害怕。

偌大的皇宫里，她竟无人可依靠，就非要与夏忠作对吗？她忍不住这么想着，可又转念想起夏忠那种种恶行，以及自已被杀死时的怨恨，徐婵又实在无法做一个归顺的人。

明日，明日就又是一轮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