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痛！
流寇匪徒正在皇宫宫门外与禁军对峙，带领京城禁军的正是张贵妃的兄长，张平。
围堵在皇宫门前的人群里，有先前要为卢辛讨公道的学子们，也有拄着树枝，端着破碗，衣衫褴褛的真正流民。
而人群中一开始伪装成百姓与学子们上夏忠门前声讨的不明身份人士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假扮成流民的眼神狠厉凶恶之徒。他们分散着混在人群中，对宫门前的禁军大肆叫骂。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推搡了一把，站在最前方的一名学子和一位流民踉跄着撞到了禁军的刀上。
“杀人了！杀人了！”
眼见又死去了一名同窗，联想着这几日来，卢辛被杀，先前还有几名同窗被捕。人群中的学子们越发红了眼，此时甚至都不需要那群混入人群间的人说些什么，学子们、流民们的愤怒就已到达了顶点。
张贵妃的兄长见状冷哼一声，挥手示意手下人拔刀。他从夏公公那里得到了皇令，眼前这群人一律可以看作谋逆的叛贼，对付叛贼，自然是不用讲什么情面的。
眼见双方冲突见血起来，人群中那些人互相对视一眼，趁着混乱，悄悄溜走了。
当徐婵得知宫门外的动静时，她正陪在皇帝身边。自从得了兰瑛的宽慰后，徐婵决定重新振作起来，她又回到了皇帝的身边，试图讨他的欢心。
关于这一次动乱，徐婵知道他们是不会成功的。不论是冲进皇宫也好，还是想要杀了夏忠也罢，最终都是彻底失败了，而带头之人据闻也尽数被捕斩首，死伤人数并不在少数。
然而看一眼皇帝，他一边听着消息，一边正在拽着狗的两条腿，看着狗着急大声吠叫，皇帝却哈哈大笑起来。
眼前之景，真让徐婵心生荒谬之感。
无奈叹息之下，徐婵继续回想上一世关于此事的种种。
只是其中有一点让徐婵觉得奇怪，上一世她曾就此事询问过父亲，可父亲的回复却有些模糊不清。一开始，徐婵还以为是父亲不便传递这方面的消息，后来她又觉得父亲更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现下，夏忠派人来向皇帝通报消息，本意是想将皇帝拉到自已身边，倘若张平那厮没能拦住那群贼寇，自已便将这皇帝推出去，好歹也能抵挡片刻。
然而皇帝在听闻宫门口的动乱后，却拒绝随内侍前往夏忠处“避难”，他反而兴冲冲的想要去宫门口瞧热闹。
一众宫女太监想要拦住皇帝，不准他前往外庭宫门处，怕他出了什么闪失。然而皇帝跑得快极了，只有那条狗能忽前忽后的追逐着，以为皇帝是在逗弄它玩。
徐婵想了想，最终她还是提着裙摆跟在人群之后努力试图追向皇帝。
上一世她初闻消息时惊慌失措，也并不在皇帝身侧，她当时实在害怕流寇打进宫来，便听了燕儿的话前往夏忠身侧避难。如今想来，夏忠应该是想将皇帝与后宫诸人当成他的挡箭牌。
而这一次，徐婵想要追着皇帝，去外庭一探究竟。
等徐婵好不容易追上皇帝时，皇帝竟然已经爬上了宫内城墙，徐婵也想要爬上去，却被守卫伸手拦了下来。
“娘娘请留步，城墙之上太过危险，还请娘娘退回去。”
“放肆！本宫是随陛下同来的，是陛下命本宫随侍身侧的，你们谁敢拦我？”徐婵只能搬出皇帝的名号来狐假虎威一把。
“这……”守卫间互相对视了一眼，转念想到皇帝还真在城墙之上，一时也不敢再拦徐婵。
待徐婵穿过守卫登上城墙时，看到皇帝被兵士围着保护起来，他站在手持武器的守卫中间抱着狗，正拍着巴掌哈哈大笑。
徐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前所见之景，却让她犹如五雷轰顶，呆滞在当场。
犹如人间炼狱。
混入其中的真正匪寇在混乱之处溜走后，剩下的人都是群真正的流民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与手持兵刃的禁军打起来，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喊杀声，哭嚎声，哀叫声，远远的被风送入徐婵的耳内。
只见一个流民转身欲逃，却被身后追来的兵士一刀捅穿胸口，倒在地上抽搐着，还来不及等他惨叫出声，后方穿着铠甲手持武器的兵士一拥而上，将他踩在了脚下，踏成了肉泥。那些兵士甚至不是为了要杀他，只是单纯的向前排开队形，为了去追杀更多像他这样的流民。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人从尸体上踏过。
徐婵被眼前的景象震颤，她瞳孔地震般的颤抖着，跌坐在地抖如筛糠，她仿佛听见了自已的尖叫声，又仿佛早已灵魂出窍了一般，陷入呆滞。
楼下混乱可怖的屠戮之中似有人听到了她的尖叫，循声望去，却只看见了城墙上站着的皇帝。
顿时有人大喊：“看，是皇上啊！”
“是皇上！”
一名学子闻言忙朝着皇帝所在的位置跪下来，他磕着头，悲痛地喊着：“陛下！陛下！请您为百姓做主啊！”
然而，他磕下去的头却再也没能抬起来。
咕噜一声，他的头颅滚落到了一旁。
而他所期盼的皇上，却连看也不曾朝这里看上一眼，只因怀中的狗突然尿在了他的龙袍上。
听见皇帝大声地抱怨，跌坐在地的徐婵僵硬地转过头，她努力将视线从眼前那血腥骇人的场景中转移出来，落在眼前的痴傻皇帝身上。
先前，他为了下面的“热闹游戏”而哈哈大笑，现在他为了狗弄脏了他的衣服而愤怒。
他不懂死，也不懂哀，更不懂什么叫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自然也就不会为眼前的一切而哀恸。
楼下被屠戮的人也不知，他们敬重的、祈盼的以为可以结束这一切，拯救众人于水火的皇帝，是个傻子。
他是个傻子啊！
别再拜了，别再盼了。
逃吧，快逃吧。
皇帝没有丝毫的感觉，这一切带给他的感受还不如狗的那一泡尿。可徐婵却觉得，太痛了，她只觉得自已的心都快炸裂开了。
这哪里是什么叛军，哪里是什么匪寇。这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这是民啊！
住手，快住手。
“都住手！”
徐婵尖叫着，可无论是城墙的守卫，还是城墙下的禁军，没有任何人听从她的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