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却以谁都没有想到的方式愈演愈烈。
原本随着兵士出动,被抓捕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怕事的百姓便心生惧意,开始逐渐散去了。
可一日夜晚,不知是谁偷偷打开了城门,一众从它处赶来的流民见京中城门大开,便一拥而入,闯入了京师。
等夏忠得知消息时已经迟了,现下再想处置看守城门的侍卫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那开门之人定然早已混在人群之中逃走了。
随着流民的涌入,整个京城乱成了一锅粥。
有不少人家被劫,有不少商铺被抢夺,也有人被杀死。再后来,不知人群中是谁带了头,一群人竟浩浩荡荡地冲向了皇宫。
“这是造反!这是谋逆!”
夏忠在宫中愤怒而惊恐地尖叫着,他烦躁地来回踱步,声音尖细而刺耳。
实际上这些年来,地方上不断有流寇聚集成匪兵打成一团,可在夏忠看来,这些都离京师非常遥远。
乱就乱去吧,并不妨碍他在京城中纸醉金迷,歌舞升平。
可现如今,这群流民中混着匪徒的乱军竟趁乱闯入了京里来,第一次,夏忠感到害怕了。
他不怕被人咒骂,更不怕所谓的生前身后名。
可他怕死。
他还有那么多的荣华富贵没有享受,怎么甘心就此离世呢?
夏忠紧急召来了驻守京师的禁军与皇城之中的护卫军一道,死守在皇宫门口。冲突,很快就爆发了起来。
整件事情,早已不再和卢辛有关,冲击着宫门的口号变成了“清君侧,诛夏忠”。
该死,该死!
夏忠早该想到,这件事,绝非死了个穷酸儒生那么简单。
是谁,是谁想要清算他和他的人?是那群言官?是那群文官?是那群反夏忠的清流?
流寇之中或许有普通饥民,但也一定混入了匪寇。
他们哪里来的兵?他们几时勾结的匪?
自已竟全然不知。
自已竟然不是手眼通天的存在,竟然不是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竟然不是真的能牢牢控制整个朝廷、整个京师。
这样的认知,让夏忠也开始恐惧起来。
这样的事情发展真是出乎意料,徐钟等人也感到震惊不已,现下他们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他们是想趁势除掉夏忠不假,故而在卢辛死后,他们便安排了人混入人群之中煽动人心,想要借此对夏忠施压。
然而后续的一系列事态发展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料,整件事情都失控了。
是谁打开了城门,是谁联络了流寇入京?
现下,倒真成了造反了。如今流寇正在宫门前与禁军对峙,满朝诸公却都没了主意。
“这,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一名朝臣掏出手帕不停擦着头上的汗,显然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
“咱们得想办法阻止叛军才是。”
“怎么阻止,你是有兵还是有武器?”
“朱大人,朱大人你如何看?”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兵部的朱大人,却见这位朱大人沉着脸,给自已倒了一碗酒喝下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豁然站起来抱拳道:“诸位,我朱某不怕坦言,命人打开城门者,正是我朱某!”
“什么?”“怎么会?”“朱大人你!”
一时间群臣错愕,满脸惊诧。
“我知道诸位想要借卢辛之死闹上一闹,可敢问,诸位闹过之后想要个怎样的结果?”朱大人目光炯炯盯着众人,“是为了让那阉贼不敢回府吗?还是只想吓他一下?”
“这……”众人陷入了沉默,他们其实也并未敢深思,不过是借势闹上一闹罢了。
“哼,我就知道,”朱大人冷哼一声,“秀才起势十年也不成!我与诸公日日围坐沉思,可那阉贼之势却一日大过一日,我真不知道诸位大人如何坐得住。还是说尔等其实并非真心想要除掉夏忠,而是只想与那厮调情嬉戏尔?”
“你!你怎敢如此羞辱我等?!”
“你与匪寇勾结,行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与那人又有何异?”
“哈哈哈,”只见朱大人讥讽大笑,“我为何不敢羞辱你,我便是羞辱了你,你又能奈我何?更何况,尔等懦弱鼠辈,平日里连那阉贼大名都不敢直呼,却又一个个装作忧思模样,我朱某早已看得厌烦了。”
“唉,朱大人,我知道你想要除掉夏忠,可如今鲁莽行事实为不妥啊。”徐钟站了出来对朱大人拱手道。
或许是因为徐钟直呼了夏忠的名讳,这让朱大人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他朝夏忠点点头道:“今日我若败,后果我一人担下便是,并不与众人相干。”
“你……难道你觉得我等是怕被你牵连才如此吗?”徐钟叹息,“你如今放匪寇入城,他们虽能冲击皇宫,可也对京城百姓造成灾难。更何况,皇城之中并非夏忠一人,如果匪寇伤了皇帝该如何是好?”
“哼,皇帝?”朱大人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却将让众人心惊,深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来。
终于,朱大人在打量过众人的神情后,深吸了口,只是拱手道:“我与诸公从此,道不同不相与谋,各凭本事拯救这朝廷吧!想要去告发我朱某,也请便。”
言罢,朱大人转身离开。
“唉。”“这……这该如何是好?”
朱大人走后,却给群臣留下了比先前更大的惊慌与哀叹。
“那么,是谁杀了卢辛?”突然间,人群里有人开口。
众人循声望去,见开口之人正是兰瑛。
“兰大人,你什么意思,那卢辛不是被那人……呃,被夏……夏忠之人所杀吗?”或许是方才被朱大人骂的没脸,现下这人倒是敢开口直呼夏忠之名了。
“未必。”兰瑛缓缓开口道,“众人难道还不了解夏忠此人吗?”
是了,夏忠是一个会享受他人咒骂的寡廉鲜耻之人,怎么会突然间因为一个落榜书生咒骂了他几句,就突然转了性子?
“或许,是有人为了讨好夏忠,所以……”
这话倒也不对,都是在京中办事办老了的,还有人不知道夏忠的性子吗?若要讨好他,任谁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既然此事之中,先有他们等人借书生学子之势,后又有朱大人借流民之势混入匪寇装成百姓,那未必不会有人在最一开始便杀了卢辛,想要挑起这一切。
“诸位,若有谁先动了手杀了卢辛,还烦请……唉……”
这一下,众人也都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们之中,只怕还“藏龙卧虎”,各种不同的心思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