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褪去伪装后的真心对话
昏暗中，林欣能看到时光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走的时候……我爸在一个很重要的海外项目上，连最后一面……”时光的声音哽住了，他猛地低下头，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艰难地继续，声音破碎不堪：“……都没赶上。”
消防通道里一片死寂，只有时光沉重压抑的呼吸声。林欣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眼眶瞬间红了。她无法想象，一个孩子要如何承受这样的失去和缺席。
“那个花园……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时光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猩红的血丝和冰冷的泪光，“可我爸呢？他说……睹物思人，徒增伤感！说那地方空着浪费！说……”时光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说不如建个游泳池实用！”
“就在她走后不到半年……推土机来了。”时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悲愤和颤抖，“我放学回来……看到的就是一片废墟！紫色的花……全没了！什么都没了！只有冰冷的钢筋水泥！只有那个……那个巨大的、泛着消毒水味的游泳池！”
林欣震惊地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那旧铁盒里干枯花瓣的由来，明白了那张纸条上“骗子！都是骗子！钱买不来真心，也买不回你！”那力透纸背的控诉指向何方！明白了为何“鸢尾”会成为他心中无法触碰的禁忌！更明白了他在消防通道孤寂用餐的背影，那些刻意洗旧的校服和面对“贫困生”标签时的自尊背后，是怎样的血泪和绝望的逃离！
“所以……”时光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自嘲，“我恨他。恨那个标签——‘时远科技少东家’。它代表着欺骗，代表着金钱堆砌的冰冷，代表着我失去的一切！我离开家，来旌阳，用尽办法隐藏身份……就是想看看，脱掉这层金箔，我时光……到底是谁？还能不能……遇到一点……真心？”
他的目光转向林欣，那眼神不再有丝毫掩饰，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坦诚和……深深的迷茫。
“然后……我遇到了你。”时光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林欣心上，“你不一样。你的画笔很干净，你的眼神……很真实。你不屑那些虚伪的圈子，就像我厌恶那个标签。我……我忍不住画你，画你很多样子……那些素描，不是表演，是我……能看到的东西。”
林欣的呼吸瞬间停滞。那些藏在帆布包底层的、关于她的素描……原来，那是他沉默的凝视，是他对“真实”的捕捉。
“但我骗了你。”时光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愧疚，“用‘贫困生’的身份，用刻意的疏离。我害怕……怕你知道我是谁，会像其他人一样，看到的只是‘时远’，而不是……时光。”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篮球赛……你那张画……还有更衣室里……我……”他似乎不知该如何描述那场爆发，“……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最难看的样子。”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林欣，眼神里有痛楚，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卸下所有伪装后的、一种近乎透明的坦诚和……一丝小心翼翼的、微弱的期待。
“林欣……”时光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你全都知道了。我不是什么贫困生。我是时振霆的儿子，是时远那个……见不得光的少东家。”
声音在昏暗的消防通道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被沉重压垮的颤抖。
话音落下，狭小的空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幽幽的绿光，映照着两张年轻而苍白的脸。空气仿佛凝固了，灰尘在微弱的光柱中无声漂浮。
林欣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滞，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阵阵闷痛。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她淹没——那个被推平的鸢尾花园，那份刻骨铭心的失去，那张字条上泣血的控诉，以及……他刻意扮演的“贫困生”背后，那份对“真实”近乎绝望的求证和对“标签”的痛恨。她终于理解了那旧铁盒的重量，理解了篮球赛上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和更衣室里崩溃的嘶吼，也理解了他此刻眼中那份沉重的、卸下伪装后的疲惫和坦诚。
“对不起……”林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我……我不该……不该偷看那个盒子……更不该……画那幅画……”愧疚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觉得自己像个残忍的窥探者，不仅揭开了他的伤疤，还将其血淋淋地展示出来。
“不。”时光却出乎意料地打断了她，声音依旧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那幅画……《暮色鸢尾》……”他微微侧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墙壁，投向活动室深处悬挂着的巨幅作品，“……它没有错。”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它……很真实。真实得……让我害怕，也让我……无处可逃。”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弧度苦涩至极，“是我自己……太脆弱了。”
他看向林欣，昏暗中，他的眼神不再冰冷，不再空洞，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带着深刻痛楚的坦诚：“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用谎言接近你，用刻意的疏离保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甚至……甚至利用‘贫困生’的身份，去试探你的……真心。”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两个字，仿佛承认这一点比承认身份更让他难堪。“篮球赛……谢谢你那张画。它让我……站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纱布、渗出血迹的手，“虽然……代价有点大。”
林欣怔怔地看着他。他的道歉，他的坦诚，他对那幅画的评价……这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指责，只有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残酷的自我剖析。他承认了自己的脆弱，承认了自己的试探，也承认了那张速写纸的力量。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心头发酸，也让她内心翻涌起更复杂的情感——有释然，有更深的愧疚，有对他背负沉重过往的心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我们现在……”林欣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那层冰冷的隔阂似乎被打破了，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时远和林氏巨大的利益纠葛，是他父亲冰冷的商业意图。
时光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下，疲惫感更深地笼罩了他。“现在……”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力量，“我父亲……他知道了。知道我看穿了他的意图。更衣室里……我和他……摊牌了。”他苦笑，“代价是这只手。”他抬了抬缠着纱布的右手，语气带着冰冷的嘲弄，“不过，他也知道了我的底线。利用你……接近林家……这条路，他暂时走不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