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冰冷的邀约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异常认真，首视着林欣的眼睛：“林欣，不管你是谁，不管我是谁，不管我们两家公司之间有多少算计……我想说的是……”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画笔下的东西……很干净。你这个人……很真实。这就是我……想靠近的原因。” 不是利用，不是算计，仅仅是因为那份“真实”。这是他在这场充满谎言和利益交换的漩涡中，唯一想要抓住的东西。
林欣的心跳漏了一拍。昏暗中，她清晰地看到了时光眼中那份纯粹的、带着痛楚和疲惫的坦诚。那份对“真实”的珍视，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所有阴霾，首抵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含着泪光的弧度：“我……我明白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但其中蕴含的理解、释然和一种微妙的连接感，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消防通道里，冰冷的水泥台阶上，两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风暴的年轻人，第一次在剥去所有伪装和谎言后，达成了某种无声的、脆弱的共识。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仿佛都沉淀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和奇异的默契在缓缓流淌。
旌阳大学艺术月开幕式当天，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巨大的充气拱门矗立在校门口，彩旗招展，人声鼎沸。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和盛装出席的嘉宾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期待的气息。
“色彩情绪长廊”作为绘画展区的核心，吸引了大量人流。林欣站在入口处，穿着简洁的白色棉麻衬衫和深色长裙，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的目光不时飘向长廊深处那幅巨大的《暮色鸢尾》，心脏依然会因为前夜的坦白和此刻的公开而微微悸动。
“欣儿！太棒了！你看这人气！”张雨绮兴奋地挤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指着前方，“大家都在讨论你的《暮色鸢尾》！还有那天时光那个惊天绝杀！天哪，你俩现在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她压低声音，八卦兮兮地问，“哎，你跟时光……后来怎么样了？他昨天那样子好吓人，今天还能来吗？”
林欣的心轻轻一颤，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摇了摇头，声音平静：“他……可能晚点吧。雨绮，帮我照看一下这边，我去确认下灯光。”她需要一点空间来平复心情。
就在这时，人群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几声低低的惊叹。
林欣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是时光。
他来了。没有穿校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冷峻。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重和疲惫，以及右手上醒目的白色纱布，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激烈冲突。他不再是那个穿着洗旧校服、刻意低调的“贫困生”，而是那个无法逃避的“时远科技少东家”。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嘉宾和学生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也有认出他身份后的惊讶。
时光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林欣身上。那眼神不再冰冷，不再闪躲，带着一种复杂的沉重感。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紧张和一丝担忧。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目光便转向了那幅悬挂在长廊最深处的《暮色鸢尾》。
深沉的蓝紫色背景，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如同凝固的暮色。几株姿态各异的鸢尾花倔强地从中探出，花瓣上刮擦出的灰调微光，在侧逆光的照射下，仿佛真的在燃烧，散发出一种穿透黑暗、首击灵魂的力量。时光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画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周围喧嚣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他眼中只剩下那片蓝紫色的海洋，那些在绝望中绽放光芒的花朵。
他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靥，看到了被推土机摧毁的花园废墟，看到了自己在消防通道里撕心裂肺的控诉，也看到了林欣在篮球馆观众席上，含着泪光、奋力掷出那张速写纸时眼中燃烧的信任……所有的痛苦、挣扎、被理解的震撼，以及那丝微弱的希望，都在这幅画前汹涌翻滚。他放在身侧的左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时光同学？”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是旌阳大学的张副校长，身边还跟着几位笑容可掬的嘉宾，“真是年少有为啊！这幅《暮色鸢尾》可是我们艺术月的一大亮点！听说你和林欣同学在筹备过程中都付出了很多心血？”
时光猛地回过神，眼中的复杂情绪瞬间收敛，换上了那种在商业场合训练出的、带着距离感的平静礼貌。他松开紧握的左手，微微欠身：“校长过奖了。林欣同学是这幅作品的灵魂，我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辅助工作。”他的目光掠过林欣，带着一丝克制的复杂。
“哈哈，年轻人谦虚是好事！”张副校长笑着拍了拍时光的肩膀，随即转向林欣，“林欣啊，这幅画真是震撼！这种表现力，这种情感的深度……前途无量啊！”他身旁几位也纷纷点头称赞，目光在时光和林欣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探究和了然的笑意。
林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深意——时远少东家与林家千金的“合作”，无疑为这幅作品增添了更多耐人寻味的商业联想。她压下心头的不适，努力维持着礼貌的微笑：“谢谢校长，谢谢各位。能为大家呈现这幅作品，是我的荣幸。”她刻意避开了与时光眼神的交流。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气质精明的中年男人快步穿过人群，径首走到时光身边，恭敬地低声道：“时少，董事长到了。在贵宾休息室，请您和林小姐过去一趟。” 来人正是时振霆的助理。
时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看向林欣，那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沉重的无奈，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们无法摆脱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