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中央被布置成一个临时的“读信角”。柔和的灯光打在米色的地毯上,营造出一种近乎神圣的氛围。嘉宾们围坐成一圈,气氛凝重而期待。
按照抽签顺序,其他人开始朗读自己的信。
南萸的信充满了小女生的甜蜜和撒娇,对未来的憧憬像五彩斑斓的泡泡。成德的信则质朴深沉,字里行间是对南萸的守护承诺和共同面对风雨的决心。
杨冰的信简洁有力,像一封并肩作战的战友宣言,提及“尊重彼此征途,守护共同港湾”。宋异桓的信同样简短,核心落在“你是我唯一想停泊的岸”。
陈晨的信活泼跳跃,像一篇记录日常闪光点的日记,结尾是“下个十年还要一起拍遍世界!”。黎澜的信则如诗,用音符般的语言描绘“你是我永不枯竭的灵感泉眼”。
每一封信都饱含着爱意,或炽热,或深沉,或默契,或灵动。客厅里弥漫着温暖而感动的气息。
终于,轮到了连祠。
他拿起自己那封字迹狂放的信,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丝从容。但当他开口时,声音却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委屈,字句间充满了不甘的控诉和试图唤回的煽情:
「槐时:
十年!整整十年!你怎么能用一封轻飘飘的信就抹杀掉一切?!
我承认,我脾气急,我压力大,我说过伤人的话!可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我们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不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让你被人看得起?!
你还记得吗?那年你支教回来,水土不服高烧不退,是谁连夜开车几百公里去接你?是谁守在你床边三天三夜?那年你被家长无理投诉,是谁动用人脉帮你摆平?是谁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挡在你前面?!
槐时,那些过去的好,你都忘了吗?就因为我忙事业?就因为我没有时时刻刻陪着你?就要判我死刑?!
那个年肆兆才认识你几天?他懂你什么?他给你递张纸巾,你就觉得是温暖了?!别被假象骗了!只有我!只有我连祠才是真正陪了你十年的人!只有我知道你所有的习惯,知道你怕冷怕黑怕孤单!
回来吧,槐时!我们别闹了!别让外人看笑话!十年感情,不是说散就能散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改!我什么都改!只要你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嘶喊,眼眶甚至刻意地泛了红。信里充满了对过去的追忆(选择性美化),对自身“错误”的避重就轻,对宋槐时“忘恩负义”的指责,以及对年肆兆充满妒意的攻击。最后,是声嘶力竭的、带着表演性质的挽留。
客厅里一片死寂。南萸皱起了眉,成德脸色凝重。杨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陈晨担忧地看向宋槐时。宋异桓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连祠读完了,胸膛起伏,带着一种表演后的虚脱感,目光灼灼地、带着最后一丝期望看向宋槐时。
宋槐时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甚至没有看连祠,只是平静地拿起自己那封字迹工整的信。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山涧清泉,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疲惫和最终的释然:
「连祠:
提笔之际,窗外槐影婆娑。十年光阴,竟觉恍然…」
她一字一句,平静地念着。没有哽咽,没有激动,只是陈述。当她念到「我们曾那样热烈地奔向彼此,以为青春无垠,爱意不朽」,客厅里有人轻轻吸了口气。当她念到「你追逐的星辰大海,我守护的一方讲台…没有高下,只是方向不同」,杨冰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当她念到「墙上的照片会褪色,床头的手绳会磨损…走到了该道别的地方」,南萸的眼圈红了。最后,「唯愿此去,山高水长,各自珍重」,话音落下,客厅里只剩下沉重的寂静和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没有控诉,没有指责,只有对逝去美好的哀悼,对现实差异的承认,和对彼此未来的放手祝福。一封悼词,一封告别书。
连祠的脸色在宋槐时平静的朗读中,由期望转为灰败,最后一片死寂。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宋槐时那彻底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他绝望。
演播室里,主持人也被这巨大的反差震撼了,一时失语。巨大的监控屏幕上,清晰地分屏呈现着连祠激动扭曲的脸和宋槐时平静如水的侧影。
年肆兆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宋槐时。他看着她念信时低垂的眼睫,看着她念到“该道别的地方”时那微微停顿的呼吸,看着她念完最后一句后,轻轻放下信纸时,指尖那细微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颤抖。她的平静之下,是耗尽所有力气后的枯竭,也是尘埃落定后的解脱。
“各位老师…这…这两封信…”主持人终于找回声音,试图点评,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宋槐时的信在说‘过去很美’。”
一个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少年气的分析声,突然打破了演播室的沉默。
是年肆兆。
他第一次在节目录制中,主动接过主持人的话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宋槐时那张平静的侧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
“她在梳理,在告别。她承认过去的美好,也看清了现在的不可挽回。她的平静,不是无情,是痛到了极致后的清醒和放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连祠那张失魂落魄、写满不甘的脸,声音更冷了几分:
“而连祠的信…”
年肆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剖析,
“在说‘不要离开’。”
“他在追忆过去,他在推卸责任,他在攻击,他在用十年的付出感进行情感绑架。”
“他想要的,不是理解对方,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把对方拉回他熟悉的、能掌控的过去。他们想要的,早就不是同一样东西了。”
年肆兆的分析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两封信截然不同的内核,也撕开了连祠那封“深情挽留”信下隐藏的自私和操控欲。
主持人彻底震惊了,首播弹幕更是瞬间爆炸:
【卧槽!年肆兆杀疯了!】
【一针见血!宋槐时是哀悼+告别,连祠是绑架+挽留!】
【年老师看透本质了!连祠还在自欺欺人!】
【“痛到极致后的清醒和放手”…年肆兆你太懂她了!哭死!】
【年肆兆在为她说话!他心疼她看得太透彻了!】
演播室里,年肆兆说完,没有再看主持人,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那个放下信纸、安静垂眸的侧影上。他的心脏因为刚才那番首白的剖析而微微加速,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他终于替她说出了那些她无法在镜头前、在连祠面前说出的真相。他看着她在风暴中心的平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那个懵懂的观察者。他想靠近她,想理解她,想…守护她此刻这份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平静。
屏幕里,宋槐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微微抬起头,目光穿过虚空,仿佛越过了镜头,与演播室里那道专注而心疼的目光,在无声的空气中,有了刹那的交汇。她的眼底,那片深潭般的疲惫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