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是在凌晨三点被手机提示音吵醒的。
她睡前把相机架在漫画馆橱窗对面的老槐树上,定时拍星轨——结果最后一张照片里,那只画中狐狸的尾巴尖正翘出画框,金粉在镜头里拉出一道模糊的光痕。
"棠姐!"她举着洗出来的照片冲进漫画馆时,苏清棠刚擦完展柜。
相纸边角还带着显影液的味道,狐狸的轮廓在暗房红光里泛着暖黄,尾巴尖像被风吹动的芦苇,正往展柜方向探。
"我昨晚调了延时摄影。"小橘把照片贴在玻璃门上,用便利贴写"它不是走了,是来提醒我们还有东西没找到","你看它爪子尖,是不是在指展柜第三层?"
苏清棠顺着照片上的弧度看过去。
第三层摆着爷爷的分镜笔记,最厚那本封面写着"未完的星轨·续篇",她翻了二十遍,每次都卡在最后几页空白处。
"或许该去墨痕社问问。"谢砚舟抱着《清代星图抄本》推门进来,他总说古籍修复要"借旧物的力",此刻指尖正抚过抄本边缘的修补痕迹,"你爷爷修这本星图时,在夹层留过便签。"
便签是爷爷的钢笔字,墨迹晕开像片小云:"若见狐影,即启梦册"。
苏清棠捏着便签的手有点抖——爷爷的字她太熟了,最后一笔"册"的竖钩,和她小学作业本上被红笔圈出的错误一模一样。
地窖的门在漫画馆收银台底下,生了锈的铜锁"咔嗒"一声开时,扬起的灰尘里飘着老漫画特有的油墨味。
谢砚舟举着台灯,光锥里浮着细小的金粉,苏清棠蹲在旧书堆底,摸到一本硬壳笔记本。
封面被虫蛀出几个小圆洞,像被星星咬过,标题却清晰:"未完的星轨·续篇"。
"这孩子,藏得倒深。"林阿婆的声音从地窖口飘下来。
她拎着竹篮,篮里装着刚蒸的桂花糕,"你爷爷二十岁那年,总蹲在我家门槛上画狐狸。
说要画一本'只有做梦的人才看得懂'的漫画,画完第一本,突然就不画了。"
她从围裙口袋摸出枚铜钥匙,钥匙齿磨得发亮,"他说要是哪天狐狸又动了,就用这钥匙开书脊。"
书脊暗格里的分镜草稿展开时,苏清棠听见自己心跳声。
铅笔线稿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月亮挂在老银杏树梢,扎羊角辫的女孩追着狐狸跑,狐狸的尾巴尖扫过地面,每扫过一处,就开出朵发光的花。
最后一格,女孩的指尖碰到狐狸耳朵——然后画面断开了。
"可以做个'梦境回廊'展区。"韩老师扶了扶眼镜,他是小橘的美术老师,总说"传统和幻想不该隔着玻璃","用投影把分镜投在立体画布上,观众顺着狐狸的足迹走,就像跟着女孩走进画里。"
小橘立刻趴在桌上画导览图,平板笔在屏幕上飞:"我要在每页角落画新狐狸!
这只戴水手帽,那只尾巴尖是渐变粉,就像上次用橡皮屑撒的金粉——"
"别画太多。"苏清棠笑着敲她脑袋,可看她眼睛亮得像漫画高光,到底没说"别添乱"。
夜间沉浸式观展那天,漫画馆的灯全换成了暖黄。
观众戴着滤光眼镜,跟着地上的光影指引走,有人轻轻"哇"出声——狐狸的尾巴扫过墙面时,真的开出了发光的花;女孩的羊角辫被风掀起时,观众头顶真的有细沙似的金粉飘落。
苏清棠站在入口处,听见穿校服的女孩说:"原来梦也可以被收藏。"听见白发爷爷念叨:"像我小时候蹲在书摊前,总觉得漫画里的人下一秒就要走出来。"
闭馆时,谢砚舟关了主灯。
月光从橱窗漏进来,照在"梦境回廊"尽头的分镜草稿上。
苏清棠正要锁门,突然看见草稿边缘有光点在动——是那只狐狸的剪影,尾巴尖来,在月光里轻轻眨了下眼,然后纵身跃入下一幅未完成的画卷。
"明天整理地窖吧。"谢砚舟递来杯茉莉花茶,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你爷爷藏了半屋子宝贝,保不准还有——"
他的话被苏清棠的抽气声打断。
她蹲在刚搬上来的旧杂志堆旁,指尖抚过一本绘本的封面。
褪色的水彩画里,扎羊角辫的女孩抱着只狐狸,书名被灰尘盖住大半,但能看清前两个字:"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