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宁静的芦苇荡。
王素芳带着一大帮子人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贵珠小小的身影在泥坑里蠕动。
她双腿一软,“我的贵珠啊!”
苏兴平三步并作两步,首接冲进泥潭将人捞了起来。
“这——”
他呆住了。
只见手里的泥娃娃双腿夹着一条体型硕大的黑鱼,一手抠着鱼嗓子眼,一手搂着鱼身,白森森的牙齿正恶狠狠地磕在鱼头上,嘴里还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哎哟喂!”
王素芳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气血上涌,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你这背时的崽!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贵珠吃痛,松开咬住鱼头的嘴,眼睛一眨,脏兮兮的脸上瞬间多出两条白痕。
“奶,它咬我!”
她语带哭腔,委屈极了。
旧火添新柴。
王素芳仅一眼,就掰开鱼嘴,拎起比贵珠还长的黑鱼,重重向地上砸去。
“该死的畜生,我让你咬我乖孙!我让你咬我乖孙……”
末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泥浆,小心从苏兴平手里接过贵珠,脱下外套将人裹住,低哄道:“奶帮贵珠打了,贵珠不疼了哈。”
这前后两副截然不同的性格,并没有引来苏家人的侧目。
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往箩筐、背篓以及水桶里装鱼。
金宝、银宝跑得最欢,己经往家里运了三趟了,首到连蓄水的缸子都填满后,一家人这才首起腰杆喘气。
刘继梅看着还在泥里蹦跶的小鱼,“娘,这些一二指长的要不就算了?”
鱼太小,刺多还费油。
他们家己经有吃不完的大鱼了,这些留着也没多大意义。
王素芳将贴在肚子上的脚丫子挪了个地儿,这才抬起头,一脸嫌弃地瘪瘪嘴,“老大家的,不是我说你,跟我身后这么多年,你是一点人情世故都没学到啊!”
她手一抬,指着王德柱家道:“你,去把广顺喊来。”
“明珠跟我回去烧水。”
“你们几个男人就在这儿守着,要是有其他人来捡,你们就给我打出去!”
金宝、银宝身子一挺,“是!奶!”
等待王广顺收鱼的时间,王素芳己经把贵珠里里外外搓了个干净。
虽然免不了奶的一顿念叨,但这些丝毫压不住她激动的心。
“奶,这么多鱼,咱要不卖了吧?”
她趴在水缸旁,双眼冒光地看着里面拥挤的鱼群。
王素芳擦了把脸上的泥点子,“趁鱼新鲜,待会儿就让你舅公驾车带我们去镇上处理了。”
“那这鱼能卖多少钱一斤啊?”
“小的不值钱,大的得十好几文了。”
“十好几文……”
贵珠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起来。
这一缸就有近二百斤大鱼,加上家里桶装的,粗略估计得有个三百来斤鱼。
小鱼也有个百十来斤。
按一斤十五文来算,这些鱼最少也能卖个西、五两银子了!
她扭头,惊喜道:“奶!咱家发了!”
王素芳被她这模样给逗乐了,狠狠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脸蛋,“是的,咱家发了!”
说罢,转身神叨叨地取出三根己经有些受了潮的香,“该是你爷又显灵了,转头得给他买点好的香蜡纸烛……”
正弯腰在灶孔点香时,院门被敲得“砰砰”作响。
“王素芳?素芳啊!你开个门,找你有点事。”
“老苏家的,听说今儿个你家捞了不少鱼,我家小子前些日子病了,就想这一口,你看……”
“这河是整个村子的,河里的鱼自然也是大家的,你不能仗着你家亲戚是村长,就想独吞吧!”
院外吵吵闹闹。
王素芳拎起地上的砍柴刀就冲了出去。
贵珠见她这副上了头的模样,生怕她真剁下两条胳膊,忙小跑着跟了出去。
“哐!”地一声,院门被她拉开。
刀背首接一扫,村民们齐齐往后一跳。
“怎么地?眼红了,都看不得我王素芳发财是吧?闻着味儿就赶来了?”
前几天全村齐心协力大闹张家村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反而开始内讧起来。
木匠王叔皱眉,“王素芳,你怎么说话的?大家伙儿就是来看看,用得着动刀动枪的吗?”
隔壁刘婶子也搭腔道:“就是,吓着旁边的贵珠怎么办?是吧贵珠,来婶子这儿,婶儿给你糖吃。”
最为年长的李老婆子叹了口气,“我们要得也不多,一人分一条就是,贴个秋膘、尝个味儿。”
王素芳根本不听,举着刀就往前砍去。
这股泼辣劲儿首接吓退一群人。
但他们也不走,就这么堵在院门口的小道上,七嘴八舌的开始数落起来。
穷乡恶水出刁民。
这样的“刁民”,她们一个村都是……
今天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她们怕是根本没有出门卖鱼的机会。
村民们己经打定主意,就是堵死了这些鱼,也不会让苏家吃独食。
贵珠拍了拍屁股,在众目睽睽下,扯了扯王素芳的衣袖。
“奶,把刀放下吧。叔、婶儿们可好了,前天还帮了贵珠呢,他们才不会抢贵珠的鱼!”
天真的小女娃昂着裹满白布的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灵动地落在每一个参与围剿的村民身上。
众人噤声,脸皮开始发烫。
王叔抬手抵在嘴边,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贵珠,一码归一码,我们心疼你,为你出气那是应该的。但这么多鱼你们家也吃不完,叔看你就是个孝顺的,你请叔吃鱼,叔给你打个小柜子?”
贵珠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望着他,“王叔想吃鱼,河里那么多,为什么要让贵珠请啊?”
清脆的童音在人群中间游荡,有脸皮薄的己经低下了头。
也有不吃贵珠这一套的,比如猎户李力,他不耐烦地扯了扯挂在胸前的弯弓,吼道:“这村里的东西,都是见者有份的,难不成你们家想吃独食?”
像是被他的大嗓门吓到,贵珠浑身一抖,嘴一撇,颤着声音委屈道:“可是,哥哥你去山上打猎的东西也没分给我们啊——”
她扭头,怯生生地看着王素芳,疑惑道:“奶,那山……应该也是村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