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好吃。”
她安抚地扯了扯王素芳的衣角。
这小老太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呢?
“我只是单纯觉得,你们做出来的都不好吃。”
王素芳刚提起来的气悬在喉咙,吐也不是,吸也不是。
小老太把手中的筷子重重往碗沿上一搭,“那你来!”
辛辛苦苦忙活这么长时间,结果一句好话都没得到。
搁谁心里都不舒坦。
这要是换了旁人就罢了,她纯当别人眼红她。
可说这话的是贵珠,她最在乎的人,心里怎么会不难受呢?
看她真的生气了,贵珠忙端坐好身体,两次小手攀上王素芳的脖子就是一顿撒娇。
“奶——”
“你就别生气了嘛,我说的是菜有问题,不是你有问题。”
“奶的手艺是最好的了,不然又怎么会把贵珠养得白白胖胖的呢?”
她将自己啃得满嘴是油的小嘴往王素芳脸上一撅,作势就要贴上去,王素芳瞬间弹起,没好气地将她从身上扒拉下来。
“哎呀~你个脏娃娃,赶紧让奶给你擦擦嘴。”
从怀里摸出贵珠专用的帕子,仔细地给她擦拭着嘴角的油污。
只是那力气比平常大了许多,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奶、奶……你先听我说完。”
“你说。”
王素芳叠好帕子,一脸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不放过你的架势。
贵珠爬上凳子,将白肉腌菜给端了过来。
她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神色,夹起一片己经凝白的肉片道:“腌菜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肉。”
“这肉没有提前处理过,单单就是煮透后便切片了。”
“奶应该在煮的时候加了葱姜大料和一点点盐,可仅仅依靠这些,味道还是太单薄了点。”
她盘腿坐在凳子上,肉鼓鼓的眉心拧在一起,说话时,下巴上的奶膘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圆脸上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白菜腌肉。
老神在在的模样逗乐了王素芳这个和锅碗瓢盆打了几十年交道的妇人。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这道菜就是她母亲传给她的。
几十年来,少说也做过好几十次了,每一次都是刚端上桌,就被人分了个溜光。
这碗还是她特意藏起来给自家人吃的,不然哪里还有贵珠挑剔的份。
这小丫头,果然还是被她养挑了嘴。
看着贵珠挑食的模样,王素芳不仅不恼,还颇有些自得。
十里八村的,就没几个娃子有挑嘴的毛病。
还得是她贵珠,这好东西吃多了,以后就吃不得苦了……
正暗喜呢,贵珠长叹一声。
“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这白肉上下点功夫,这道菜能更上一个档次!”
她双手环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王素芳压了压嘴角,“那我们贵珠说说,该怎么下功夫啊?”
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疑问,贵珠瞬间来劲儿了。
“我们整一块大腿肉,切得西西方方的,过水、用糖上色,大油炸酥皮,再抹上点大料,先给它整入味儿了,再带着炒好的腌菜一起上锅蒸!”
“这腌菜也别光用盐巴,加点茱萸、花椒……”
她小嘴叭叭的,越说越起劲儿。
说到兴头上,还不时伸出舌头舔一下嘴唇。
吃得饱饱的肚子,在她自己的描绘下,好像又瘪了回去,口水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奶,咱要不试试?”
她咽下嘴里的口水,眼巴巴地望着王素芳。
随着贵珠的叙述,王素芳的表情逐渐从不在意、疑惑,再到最后的沉思。
她嘴唇死死地抿着,眉头也越皱越紧。
忽的!
她把所有步骤都串联在了一起,一道从未尝试过的菜式在脑中逐渐成型……
迟迟得不到回应。
贵珠不得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奶,你还在听我说话不?”
王素芳的眼神逐渐聚焦,落在她身上。
眼底慢慢涌出一抹克制的试探,“乖孙,你说这菜……真的可以?”
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
能吃饱就己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说亲的时候,手上要是捏着两个拿手菜,那都是能被人高看一眼的存在。
她当初就是靠着这道白肉腌菜,才成功让婆婆接纳了自己。
如今要是能改良一番,运气好被镇上的酒馆知道了,这方子少说也能卖个百十来文钱!
“当然可以!”贵珠忙不迭点头,凑近王素芳耳边小声嘀咕道:“奶,光是想想,你都不流口水的吗?而且,这是爷给我托梦说的!”
尚未见过面的苏老爷子,再一次被贵珠拉出来当了筹码。
王素芳讷讷点头。
这又是糖、又是油炸的,还要用料腌入味,能不好吃吗?
可是这一套流程下来,怕是要扒瞎不少好东西,她开始有些犹豫起来。
“这、这万一要是失败了,那这……”
看奶有些动摇,她忙鼓励道:“失败了就我们自己吃呗,你还担心没人吃肉吗?”
王素芳纠结道:“也是哈。”
但她始终狠不下心用这么多的好东西,去琢磨一件尚未成型的东西。
农家人节俭的传统思想在禁锢着她,拽着她不敢往前再进一步。
“这万一……”
贵珠握紧了王素芳的手,“奶!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厨艺,没有万一的!”
她双眼一如既往的清澈,带着些鼓舞人心的力量,让王素芳妥协了。
她轻叹口气,“这样吧,明早去镇上朱肉铺子拿一块后腿肉试试。要是成的话,这手艺日后也好传给金宝、银宝的媳妇儿了。”
闻言,贵珠张了张嘴,没再多说什么。
次日一大早,王素芳丢下熟睡中的贵珠,天还没亮,就孤身上了镇子。
贵珠睡眼朦胧地起身,摸到王素芳房间时,发现她的被窝早就凉透了。
“奶为啥不叫我。”她嘟着嘴,有些委屈。
明珠拧了张帕子递给她,好笑道:“等你起床,好一点的肉都卖光。”
“那行吧……”
她抖了抖帕子,胡乱抹了几下脸,想起昨晚出门的苏兴安和苏兴喜,
扭头,“姐,爹和三叔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