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淬了金的刀子,劈开赤炎王庭的穹顶毡帐。林疏桐蜷在冰冷的狼皮褥子上,指尖无意识着左颊那道浅疤。昨夜炸塌的婚床残骸己被清走,空气里仍浮着硫磺与焦木的涩味。帐帘猛地被掀开,两个披着血纹黑袍的祭司闯进来,铁链哗啦作响。
“罪女林疏桐!”为首祭司声如寒鸦,“大祭司传神谕——战神厌弃此等污秽之身,命汝三日内自焚于祭坛,以血净天地!”
铁链套上手腕的瞬间,林疏桐嗅到链条上腐血的腥气。她没有挣扎,目光扫过祭司腰间悬挂的骨铃——铃身刻着火焰纹,缝隙里嵌着未燃尽的硝石颗粒。昨夜“神迹”的余烬,今日便成了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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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矗立在赤炎圣山裂谷边缘。乌兰银发垂落祭台,眉心血玉在晨光下流转诡光。她指尖抚过石台中央的凹槽,那里积着层暗褐污垢。“百年来,七十九名中原女子在此化作灰烬。”乌兰的声音裹在风里,像毒蛇吐信,“她们的骨灰滋养了赤炎草原——你该感到荣耀。”
林疏桐腕骨被铁链磨出血痕,目光却钉在祭坛基座。裂纹纵横的玄武岩基座上,沾着层细密的灰白结晶。硝石。昨夜她用嫁妆箱里最后半斤硝石制造“雷雨”,此刻却在祭坛基石上看见天然矿脉渗出的硝霜。
“战神为何厌弃我?”林疏桐突然抬头。乌兰眉心血玉嗡地低鸣,裂谷深处传来岩浆翻涌的闷响。
“因你血脉污浊!”乌兰袖中滑出把镶骨匕首,“中原人窃取火种,触怒天神。唯有用罪血浇灌圣坛,才能平息神怒——”
匕首抵上林疏桐颈脉时,裂谷狂风骤起。风卷起她灰布斗篷,露出腰间工具袋里探出的铜制量尺。尺尖沾着昨夜测算硝石配比时留下的黑痕。
“我若真是灾星,”林疏桐声音压过风声,“昨夜炸塌婚床时,为何地火未将我吞噬?”她指尖轻点祭坛基座裂缝渗出的硝霜,“还是说…这祭坛本就是座火药库?”
乌兰瞳孔骤缩。匕首尖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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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炎王帐里,赫连灼正擦拭弯刀。刀刃映出他颈侧蔓延的暗红毒纹,像岩浆侵蚀的裂痕。
“大祭司要烧了她。”巴图尔长老杵着狼头杖,独眼灼灼,“那中原女竟敢质疑神谕!”
弯刀锵然入鞘。赫连灼望向祭坛方向,金瞳里毫无波澜:“让她烧。”
“可她会造火器!”巴图尔急道,“那些箭…”
“箭会炸膛。”赫连灼打断他。昨日试射时炸伤的牧民还在哀嚎,帐外飘来血腥混着草药的气味。“她若真有神力,就从祭坛活着回来。”他起身时,腰间玄铁令牌撞在刀鞘上,刻着“炎髓共生”的古文字泛起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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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谷边缘,林疏桐正用铁链磨尖的棱角刮取基座硝霜。乌兰冷眼旁观:“垂死挣扎。”
“大祭司见过真正的天火吗?”林疏桐摊开掌心,硝粉混着岩灰簌簌落下,“中原钦天监有载,天火降世前,必生白霜覆地,硫气弥空——恰如此刻祭坛。”她突然将硝粉撒向火炬,火焰轰地窜高三尺!
围观的牧民惊退半步。乌兰袖中骨铃急响:“妖术!”
“此乃天地至理!”林疏桐高举沾满硝粉的手,“战神若真要焚我,何须等三日?此刻便可引天火——”她猛然将手伸向火炬!
“住手!”乌兰厉喝。几个祭司扑上来按住林疏桐。牧民中响起骚动,有人望着祭坛基座蔓延的灰白结晶窃窃私语。
乌兰指尖掐进掌心。这中原女竟想点燃硝矿!若祭坛真被炸毁…她盯着林疏桐沉静的眼,忽然轻笑:“好。本座给你三日。”骨铃叮当一摇,“三日后祈雨大典,若你能求来甘霖,便证明战神宽恕了你。”
林疏桐垂眼看向基座裂缝。硝石矿脉的走向在她脑中延展成网——足够炸飞半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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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林疏桐被囚禁在祭坛旁的石屋。月光透过石窗缝隙,在她掌心的羊皮上投下斑驳光影。炭笔勾勒出祭坛结构:玄武岩基座下是蜂窝状孔洞,天然硝矿在孔隙中结晶。她指尖停在东北角的裂谷风口。
“喂罪人!”石窗突然探出个圆脑袋。阿吉娜费力地塞进半只烤羊腿:“族长赏的!”
羊腿油滴在羊皮上,正落在风口标记处。林疏桐撕下沾油的皮角,就着月光书写公式:风速三丈/息,硝石孔隙率六成西…炭笔突然顿住。计算显示,爆炸冲击波会首扑赤炎部族粮仓!
窗外传来阿吉娜啃骨头的吧唧声。林疏桐望向粮仓方向,木栅栏围着的草垛在月光下起伏如浪。她攥紧炭笔。父亲因火药误炸粮船获罪流放的画面刺进脑海。
公式被狠狠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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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林疏桐敲响石窗。阿吉娜揉着眼出现。“帮我找三样东西。”林疏桐递出削尖的炭条,“桦树皮,野蜂巢,还有…”她在阿吉娜掌心画了个螺旋纹,“这种藤蔓。”
“乌拉草?”阿吉娜瞪圆眼,“喂马的!”
“再喂你十只羊腿。”林疏桐将烤羊腿塞给她。阿吉娜眼睛亮了,抓着炭条窜进晨雾。
日上三竿时,乌兰巡视祭坛。她俯身抚摸基座裂缝,指尖沾满的硝霜。昨夜她命人朝裂缝注水——水溶硝石后更易燃。起身时,她瞥见石屋窗沿卡着片桦树皮,上面画着古怪的星象图。
“垂死挣扎。”乌兰冷笑,银发拂过渗水的裂缝。她没看见裂缝深处,几团乌拉草正静静吸收着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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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赤炎族人聚集祭坛。乌兰高举镶骨匕首,刀尖映着林疏桐苍白的脸。“战神请见证——”祷词被裂谷轰鸣打断。
林疏桐突然挣脱祭司,扑向祭坛东北角!狂风卷起她灰扑扑的斗篷,露出腰间别着的蜂巢与桦皮卷。在众人惊呼中,她将蜂巢砸向浸透硝水的岩缝,火折子擦燃桦树皮——
“住手!”赫连灼的怒喝撕裂空气。弯刀破风而来!
刀锋擦过林疏桐耳际的刹那,燃烧的桦树皮落入蜂巢。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蜂蜡遇火熔成粘稠的膏体,裹着硝粉缓缓渗入乌拉草团。白烟嘶嘶腾起,在东北风口聚成翻滚的云柱。
一滴冰雨砸在乌兰眉心血玉上。
紧接着,千百滴雨水混着硝烟熏黑的尘埃,泼天盖地砸落。牧民伸手接住漆黑的雨滴,发出震天欢呼:“墨雨!神使泣墨雨!”
乌兰僵立在墨雨中,匕首当啷落地。林疏桐抹去脸上黑雨,看向人群外勒马的赫连灼。他金瞳里映着她狼狈的身影,颈侧火毒纹在雨中隐隐发亮。
一个老牧民突然冲破守卫,将狼牙项链塞进林疏桐血痕斑斑的手心。“神使…”他枯手指向圣山北麓,“狼神会护佑您找到圣矿!”
赫连灼的弯刀缓缓入鞘。雨幕那头,乌兰拾起匕首,银发下的嘴唇无声开合。林疏桐读懂了那口型——
“你会死在矿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