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图书馆是林晚无声守望的静谧港湾,那么篮球场,就是她心跳加速、热血沸腾的喧嚣战场。
这里是顾屿光芒最盛的地方,也是林晚距离他“最近”,却又最遥不可及的所在。
校篮球队的训练通常在下午放学后。
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大部分学生涌向食堂或校门时,林晚会背起早己收拾好的书包,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篮球场走去。
她总能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看台最高、最角落的那一排。
这里视野开阔,能将整个球场尽收眼底,又足够隐蔽,淹没在稀稀落落的观众里,不易被发现。
球鞋摩擦地板发出尖锐的“吱吱”声,篮球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队员们短促有力的呼喊声,教练的哨声和指令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林晚专属的背景音乐。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聚焦在一个人身上——穿着7号红色球衣的顾屿。
他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突破、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汗水浸湿了他的球衣,紧贴在结实的背脊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专注的眼神像锁定猎物的鹰,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锐利。
当他高高跃起,手腕轻抖,篮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篮筐时,看台上总会爆发出喝彩,林晚的心也会随之高高悬起,再重重落下,激荡起一片无声的惊涛骇浪。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每一次投篮,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贪婪地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进球后与队友击掌时扬起的嘴角,带球过人成功时眼中闪过的狡黠,防守失利时紧抿的唇线,还有体力透支时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的侧脸。
这些画面,被她用目光贪婪地攫取,然后小心翼翼地珍藏进记忆的深处,成为日后无数个黯淡日子里反复咀嚼的回味。
林晚甚至熟悉了顾屿在球场上的习惯:他喜欢在暂停时走到场边,拿起自己的蓝色水壶,仰头灌几口,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他习惯性地在罚球前拍几下球,调整呼吸;他偶尔会和队友争执战术,眉头蹙起,神情严肃。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在她眼中都被无限放大,成为解读他的密码。
看台上并非只有林晚一人。
总有一些女生,或三三两两,或独自一人,目光也追随着场上的身影,特别是顾屿。
她们会兴奋地窃窃私语,会在他进球时发出比其他人更响亮的尖叫。
林晚沉默地坐在角落,听着那些关于顾屿的议论,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有酸涩——原来有这么多人注视着他;也有一种隐秘的、近乎病态的满足——她比她们看得更久,更专注,仿佛这样,她就拥有了某种别人无法企及的“特权”。
真正让她成为“影子”的,是训练结束后的时间。
当教练吹响结束的哨音,队员们汗流浃背地走向场边休息区。
林晚的心跳会再次加速。
她看着顾屿抓起搭在栏杆上的毛巾,胡乱擦着汗湿的头发和脖颈,看着他拿起那蓝色的水壶,仰头喝掉最后一点水。
然后,他会和队友们说笑着,走向更衣室的方向。
这时,林晚会像接到无声指令的士兵,迅速起身,动作轻快地走下看台。
她不会靠近,只是远远地、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跟随着他们移动的方向。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晚踩着自己的影子,也踩着他们投射在地上的、晃动着的、模糊的轮廓。
她听着风中飘来的、他们关于刚才训练的讨论,关于晚上吃什么的笑闹,关于某个漂亮学妹的调侃。
顾屿的声音清朗,笑声爽朗,像阳光穿透云层。
林晚低着头,脚步放得很轻,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路过的、沉默的影子。
她会一首跟到靠近校门口的分岔路。
篮球队的男生们通常会一起去校外的小餐馆吃饭。
顾屿会推着他的山地车,和队友们汇入放学的人潮。
林晚则会在岔路口停下脚步,站在一棵梧桐树的阴影里,目送着那个红色的7号背影,混在人群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校门外喧嚣的街道尽头。
每一次目送,心里都像被掏空了一块。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也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空旷的路面上。
喧嚣的球场归于沉寂,刚才还鲜活的身影己杳无踪迹。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包裹着她。
她感觉自己像个耗尽所有能量的偷窥者,窥视了一场不属于自己的繁华盛宴,曲终人散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无边的孤寂。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
林晚紧了紧单薄的外套,转身,朝着与顾屿消失方向完全相反的、自己回家的路走去。
她的脚步有些沉重,书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
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将她孤独的影子缩短又拉长。
篮球场上的欢呼声、汗水的气息、他奔跑的身影……都像一场短暂而绚丽的梦,醒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寂静的归途上,咀嚼着无人知晓的酸涩与甜蜜。
影子沉默地跟随着她,如同她沉默地跟随着他,都是这青春画卷里,最卑微却最执着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