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幽庭待了两年,竟还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顶撞父亲,辱骂长姐,殴打府中下人,最后竟以断亲相胁?你可知这是何等忤逆不孝之举?置萧氏门楣于何地?置父亲颜面于何地?”
她的话语如同冰雹,一句句砸下。
带着不容置疑的‘真理’和深深的失望。
“父亲雷霆震怒,母亲忧思成疾,大姐二姐至今提起你仍是心有余悸!你倒好,躲在这等…地方!”
她环顾了一下西周,那‘地方’二字,被她咬得极其微妙。
充满了不言而喻的轻蔑和嫌弃。
“是打算就此自暴自弃,彻底做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浪荡子吗?”
萧平安依旧沉默,只是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果然,和原主记忆里一模一样。
自己这位才女三姐,满口仁义道德,家族荣辱。
句句都是‘为你好’,却从不问一句‘你为何如此’。
更不会低头看看他满身的伤疤和脚下的泥泞。
她的‘关心’,永远只停留在她自我意识里的‘对错’层面。
萧清雪见他不语,以为他有所触动。
语气稍稍放缓,却更带着一种‘苦口婆心’的意味。
“平安,听三姐一句劝!莫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自幼顽劣,性子冲动,此番想必也是在夜幽庭受了委屈,一时激愤,才做出这等糊涂事,回去,给父亲磕个头,认个错,给大姐二姐赔个不是就成,父亲…终究是念着父子之情的!”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无奈’。
声音渐渐压低了些,“特别是…去向辰弟道个歉吧。”
来了!
萧平安心中冷笑。
“你是不知!” 萧清雪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上一层愁云。
“自从你断亲离府,辰弟他…心中愧疚难当,寝食难安。”
“他总在我面前自责,说定是他回来,才让你觉得国公府没了你的位置,才让你如此决绝…他几次三番想去寻你回来,都被父亲拦下了,怕你再刺激他,平安,辰弟他心地纯善,处处为你着想,将这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自责不己。”
“你可知你这般任性妄为,伤透了多少关心你的人的心?”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将一个善良、委屈、被误解的“弟弟”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
也将萧平安的‘任性’和‘伤害’坐实得死死的。
红豆在一旁听得小脸涨红,拳头紧紧攥着。
二狗子更是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少爷可是差点被打死!
背上那些疤…他们日夜照料,比谁都清楚!
到了三小姐嘴里,怎么就成了少爷任性胡闹、伤了‘善良’的萧辰少爷的心?!
萧平安终于抬起了眼。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首首刺向萧清雪那张写满‘为你好’的俏脸之上。
“你说完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让萧清雪后面酝酿的劝解话语噎在了喉咙里。
萧清雪被他这平静到冷漠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突。
下意识地又蹙紧了眉。
萧平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充满讽刺的笑容。
“萧三小姐不愧是灵鹿书院的高徒,大奉第一才女。”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这泥塑木雕、粉饰太平的功夫,当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你…你说什么?!” 萧清雪脸色一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说什么?” 萧平安微微歪头,眼神里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我说三姐你,就像那庙里供着的泥菩萨,看着宝相庄严,悲天悯人,实则呢?金漆描得再光鲜,内里还是冰冷的泥胎!看不见人间疾苦,听不见真实冤屈,只听得见自己想听的‘道理’,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善良’!”
“你放肆!” 萧清雪气得浑身发抖。
从小到大,何曾有人敢如此羞辱于她?
还是用这般粗鄙不堪的比喻!
“放肆?” 萧平安轻笑一声,那笑声却冷得刺骨,“比起某些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我这放肆,又算得了什么?”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萧清雪,继续道。
“你口口声声说我任性妄为,说我伤了他萧辰的心?好,那我且问你,你可曾亲眼看见我顶撞父亲、辱骂长姐、殴打下人?”
“到现在为止,你可曾问过我一句,那夜幽庭的两年,我是如何熬过来的?”
“你又可曾想过,我为何要断亲?为何宁愿拖着这身差点被打烂的骨头爬出那朱门高墙,也不肯回头?”
他猛地指向自己的后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控诉。
“我背上这十道鞭痕!深可见骨!每一道都差点要了我的命!这就是你口中‘念着父子之情’的父亲赐予我的‘情分’!这就是你们萧家给我的‘教诲’!你让我回去磕头认错?去向那个占了我身份、顶了我功劳、还在这里装无辜装善良的萧辰道歉?”
“呵!”
萧平安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如同夜枭啼鸣。
“萧清雪!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好心’吧!”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过去。
“你眼中心地纯善、处处为我着想的萧辰,不过是个踩着别人血肉往上爬、还嫌脏了自己鞋的伪君子!他的愧疚?自责?那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是怕东窗事发的惶恐!是杀人诛心后还要博取同情的惺惺作态!”
“而你!” 他指着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的萧清雪。
“你这高高在上的才女,不过是活在自己臆想的道德世界里!用你那套圣人标准去丈量别人的苦难!”
“你感动于萧辰的‘善良’,心疼他的‘委屈’,可曾有一丝一毫的心疼过我这个差点被打死的弟弟?你只看到了我的‘忤逆’,可曾看到我背后的累累伤痕和滔天冤屈?!”
萧清雪被他这一连串毫不留情、句句诛心的质问和揭露轰得头晕目眩,气血上涌。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此刻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萧平安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你血口喷人!强词夺理!不可理喻!”
“辰弟他…他绝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你简首是冥顽不灵,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