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雨欲来，微末之望
黑云压顶，沉甸甸地仿佛要坠到青牛村的茅草屋顶上。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抽打着泥泞不堪的小路，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村东头最破败的那间土屋里，十六岁的林风缩在冰冷的灶膛边，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又冷又硬的杂粮饼。屋外是鬼哭狼嚎的风雨，屋内是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和腹中火烧火燎的饥饿。
青牛村，大晋国西南边陲一个不起眼的贫瘠山村。土地吝啬，产出微薄，村民们世代在温饱线上挣扎。今年尤其艰难，先是春旱，庄稼蔫了大半，好不容易盼来点雨水，却又是一场连绵数日的暴雨，眼看就要成熟的谷子倒伏在泥水里，一年的指望泡了汤。
林风的父母在三年前一场山洪中没了踪影，留下他和一个更小的妹妹。为了养活妹妹和自己，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给地主家放牛、进山采药、帮人打短工……瘦削的肩膀过早地扛起了生活的重担。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面色发黄，身材比同龄人矮小，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偶尔闪过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一丝不甘。
“哥…我冷…”土炕上传来妹妹林小月微弱的声音，裹着单薄破被的小身子微微发抖。
林风心头一紧，连忙把手里那半块饼子小心地掰下更大的一半，走过去塞进妹妹手里。“小月乖，吃了就不冷了。哥再去灶膛添把柴。”他声音沙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看着妹妹小口小口珍惜地啃着干硬的饼子，林风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这点粮食，顶多再撑两天。雨再不停，山洪下来，连这点栖身的破屋都保不住。
他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狂风立刻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灌了进来，打得他一个趔趄。天地一片混沌，远处的山峦隐没在雨幕中，只能听到洪水在河道里咆哮奔涌的沉闷声响，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绝望的情绪，像这冰冷的雨水一样，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骨头缝里。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刺目的白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铅灰色的天穹，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炸响！这雷声不同寻常，带着一种撕裂空间的尖锐感，仿佛就在头顶炸开。林风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抱头蹲下。
紧接着，更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村子西头那片平日里无人敢深入的老林子方向，两道模糊的身影冲天而起！一个周身环绕着青濛濛的光晕，速度快如鬼魅，在林间树梢上几个闪烁便己掠出老远。另一个则包裹在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气之中，手中似乎挥舞着一杆巨大的黑幡，所过之处，林木如同被无形的巨刃扫过，成片成片地拦腰折断、粉碎！黑幡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凄厉的鬼啸和墨绿色的诡异火焰，点燃沿途的一切。
“轰隆！”
“嗤啦！”
青光和黑气在空中猛烈碰撞，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炫目的光团和恐怖的冲击波。大地在颤抖，远处的山石簌簌滚落。一道失控的墨绿火焰擦着村子上空飞过，落在村尾的土坡上，“轰”地一声，将几间本就摇摇欲坠的茅草屋瞬间点燃，在瓢泼大雨中竟也熊熊燃烧起来！村民惊恐的哭喊声、尖叫声瞬间被淹没在更大的轰鸣和风雨声中。
**仙师！是传说中的仙师在斗法！**
林风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扒着门缝，眼睛瞪得溜圆，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寒冷，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他见过村里地主家请来的所谓“武师”，能一掌劈断几块青砖，也曾远远望见过县城里骑高头大马的将军，威风凛凛。但那些凡俗的力量，与眼前这移山倒海、驾驭水火雷霆的手段相比，简首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能主宰自身命运，甚至主宰他人命运的力量！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伴随着震天巨响猛地扩散开来。林风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的土墙上，喉头一甜，眼前发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林风才在妹妹带着哭腔的呼唤声中悠悠醒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胸口更是闷得喘不过气。他挣扎着坐起，发现妹妹小脸煞白，正惊恐地摇晃着他。
“哥！哥！你吓死我了！外面…外面天都亮了！”小月带着哭腔说道。
林风猛地看向门口，风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清晨惨淡的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映着满屋狼藉。他顾不得疼痛，踉跄着冲到门口，一把推开。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青牛村如同被巨兽蹂躏过。村尾那片被墨绿火焰点燃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冒着缕缕青烟。靠近老林方向的十几间房屋全部倒塌，断壁残垣间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迹。村道上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散落的碎木、石块和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幸存的村民们如同失了魂的木偶，在废墟中茫然地翻找着，发出压抑的悲泣。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
林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家那几分薄田的方向。果然，田埂早己被冲垮，浑浊的泥水覆盖了一切。他辛苦伺弄了大半年，眼看就要有收成的谷子，连影子都看不到了。最后一点希望，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仙凡之灾彻底碾碎。
就在他失魂落魄，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田埂边泥水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
那是一块只有拇指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残玉。它大半埋在泥里，只露出一个尖角，颜色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唯一特别的是，在它露出的边缘处，沾染着一丝早己凝固、颜色暗沉发黑的血迹。
林风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弯腰将它从冰冷的泥泞中抠了出来。入手冰凉粗糙，带着泥腥味。他本想随手扔掉，但不知为何，指尖触及那暗黑血迹时，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他将这块染血的残玉紧紧攥在了手心。
冰冷、粗糙，还带着泥土的腥气。但就在他下意识地用力握紧时，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似乎从那沾染暗黑血迹的边缘，悄然传递到了他的掌心。
这丝暖意极其微弱，稍纵即逝，恍若幻觉。疲惫、寒冷和巨大的绝望感瞬间重新涌上心头，淹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异样。林风苦笑了一下，只当是自己摔昏了头的错觉。一块破石头罢了，还能是什么宝贝不成？
他紧紧攥着这块残玉，仿佛抓住最后一根虚无的稻草，蹒跚着走回那间随时可能倒塌的破屋。妹妹林小月正蜷缩在角落里，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无助。
“小月，别怕。”林风的声音沙哑干涩，他走到妹妹身边坐下，摊开手掌，露出那块染血的残玉，“你看，哥捡了块石头，说不定…能换点吃的。”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尽管他自己都不信。
林小月怯生生地看着那块丑陋的石头，又看看哥哥强撑的笑脸，小嘴一瘪，眼泪又掉了下来：“哥…我们怎么办？房子要塌了，田也没了…”
怎么办？林风看着屋外满目疮痍的村落，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悲声，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他只是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凡人少年，在这天灾人祸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为了妹妹，也为了自己！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仙师！那移山倒海、掌控生死的仙师！如果…如果自己也能拥有那样的力量，是不是就不用再忍受饥饿和寒冷？是不是就能保护妹妹，不再受人欺凌？是不是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不切实际，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力。他低头看向掌心那块冰冷粗糙的残玉，那丝微弱的暖意早己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在林风此刻被绝望和渴望点燃的眼中，这块染血的破石头，似乎承载着他这个微末凡人，对于那遥不可及、却又充满致命诱惑的仙道世界，第一缕微弱而执拗的野望。
风雨虽歇，但青牛村的劫难远未结束。而少年林风的命运轨迹，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仙凡碰撞，和掌心中这块染血的残玉，悄然滑向了一条充满荆棘与未知的险途。仙道之门，似乎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向他这个最卑微的凡人，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