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双份奶的咖啡
凌晨三点的写字楼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中央空调发出的嗡鸣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是永不停歇的低语，将寂静切割得愈发细碎。沈知意蜷缩在楼梯间防火门前的台阶上，黑色高跟鞋随意地踢在一旁，露出涂着暗红甲油的脚趾，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泛着冷冽的光。她指间夹着的薄荷烟明明灭灭，烟灰簌簌落在真丝衬衫的褶皱里，第七版方案的reje邮件还亮在笔记本屏幕上，冷光映着她眼下浓重的青黑，宛如两道挥之不去的阴影。电脑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也在为她的疲惫叹息。
烦躁地扯松衬衫领口，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泛着暧昧的光——那是昨夜酒局上，顾沉舟替她挡下客户的敬酒时，领带夹不小心蹭到的印记。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颤，慌忙又深吸了口烟，辛辣的烟味呛得眼眶发烫。记忆不受控地回溯，昨夜他挡在身前时，西装下紧绷的肌肉线条，以及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混着可乐的气息，此刻又萦绕在鼻尖。她想起他把她护在身后时，自己靠在他坚实胸膛上的安全感，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咔嗒——”防火门开启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像根银针骤然刺破凝滞的空气。沈知意猛地掐灭香烟，火星溅落在台阶上，却还是慢了一步。顾沉舟穿着深色风衣立在光影交界处，雨滴顺着伞骨坠落在地砖上，洇开深色的水痕，在地面勾勒出蜿蜒的纹路。他腕间的百达翡丽在昏暗里泛着冷光，与怀里紧紧护着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牛皮纸袋形成诡异反差，那样子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生怕被雨水打湿半分。风衣下摆还在轻轻晃动，似乎诉说着他来时的匆忙。
“沈总又在偷偷抽烟？”他弯腰时，雪松混着雨水的气息漫过来，带着熟悉的清甜，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沈知意瞥见他衬衫领口沾着片枯叶，墨色发丝也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平日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此刻竟多了几分狼狈。领带歪斜地挂在脖颈，袖口还沾着几处水渍，可他的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身上，带着某种不容错辨的关切。她注意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急切的赶路。
还没等她开口，一个温热的纸杯己经塞进掌心，温度透过纸杯传递到她冰凉的指尖。杯身贴着淡蓝色便利贴，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双份奶，少糖，温65℃。蒸汽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金丝眼镜，沈知意盯着杯沿精致的拉花，那是朵小巧的玫瑰形状，奶泡绵密得像云朵，还撒了圈细碎的肉桂粉，正是她最爱的喝法。记忆突然闪回上周在咖啡厅，她不过是随口抱怨了句某款咖啡奶泡打得太稀，没想到他竟记在了心里。“顾总改行当咖啡师了？”她挑眉，指尖无意识着杯身，触感竟和顾沉舟掌心的温度别无二致，仿佛这杯咖啡是他用体温焐热的。咖啡的香气氤氲开来，混合着他身上的气息，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顾沉舟没回答，只是从纸袋里掏出条羊绒围巾。深灰色的围巾带着体温，裹住她肩膀时，沈知意闻到上面淡淡的可乐甜味——和他身上的气息完美交融，像是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他的指尖擦过她唇角的烟灰，动作自然得仿佛练习过无数次，指腹的薄茧轻轻蹭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般的触感：“清吧的围巾我送去干洗了，这条先将就。”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围巾围上她脖颈的那一刻，她仿佛被包裹在他的关怀之中。
沈知意呼吸一滞。她确实把那条限量款围巾落在了“雾都”，可顾沉舟怎么知道那是她最爱的款式？记忆突然翻涌，昨夜清吧里，醉汉闹事时，她曾随口嘟囔了句“围巾要起球了”。当时顾沉舟正扯领带的手明显顿了顿，此刻却将全新的同系列围巾轻轻系在她颈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围巾的流苏扫过她的锁骨，与那处的红痕相互映衬。这个发现让她内心泛起涟漪，原来他对她的关注，早己深入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顾总还兼职私家侦探？”她仰起头，薄荷烟的余韵混着咖啡香萦绕在两人之间。楼梯间应急灯的红光映着顾沉舟泛红的耳尖，他别开眼整理文件的模样，倒像极了高中时被她调侃的青涩少年。沈知意突然想起他办公室暗格里的威士忌，每瓶标签上都工整地写着她的名字，连年份都是她重要项目的纪念日。那些被精心收藏的时光，此刻突然变得滚烫，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光里，他早己将她的一切都刻进了生命。她看着他专注整理文件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
顾沉舟的钢笔在纸上划破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推来份文件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小臂上交错的红痕——是她在清吧慌乱挣扎时留下的。那些伤痕此刻裹着创可贴，边缘整整齐齐，显然是精心处理过的。每一道红痕都像一道无声的誓言，诉说着他那晚不顾一切保护她的决心。“甲方新增了条款。”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在沈知意喝咖啡时，目不转睛盯着她微扬的下颌线，镜片后的眸光暗潮涌动，像是藏着无数的话语，却又只能深埋心底。她注意到他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雨声渐大，打在消防通道的铁皮窗上叮咚作响，仿佛是时光的鼓点。沈知意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暴雨天，小顾沉舟也是这样，把最后半罐可乐塞进她书包，自己却淋着雨跑回家。此刻他指尖无意识着她留在会议室的打火机，金属外壳上的“SZY”缩写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就像他藏在心底二十年的爱意，终于在某个深夜，化作这杯温度刚好的咖啡，漫过她筑起的所有防线。而她握着咖啡杯的手，不知不觉间，己经悄悄覆上了他放在台阶上的手背，温度在相触的瞬间交融，仿佛两颗心也在此刻靠近。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楼梯间里轻轻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