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铸冰甲
蚀魂链的啃噬，如同亿万只饥饿的食魂蚁，在洛无尘灵魂的最深处永不停歇地钻营、撕咬。
万载沉沦的怨毒、冰冷的死气侵蚀、以及那无所不在的监控烙印，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痛苦之网，将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都牢牢笼罩。
剧痛，不再是浪潮，而是永恒的底色。
然而，在这无休止的折磨之下，洛无尘的意识核心，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凝结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寒冰。
所有的恨意，对“渊”的刻骨之仇，对自身遭遇的不甘，对自由的渴望……所有炽热的、可能暴露真实自我的情感，都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意志力，强行压缩、封冻在这块寒冰的最深处！
寒冰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由帝君“终焉沉静”意境残余和无数次痛苦磨砺共同构筑的、绝对光滑、绝对死寂的冰甲。
冰甲之外，只余下一片空洞的麻木与死寂的服从。
“呃……”
当“渊”撤去空间禁锢，洛无尘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时，他只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源自身体本能的痛哼。
随即，他便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软泥，瘫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他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倒映着药圃顶部的星光晶石，却没有任何焦距。脸上残留着蚀魂链带来的痛苦扭曲痕迹，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不，是虚无。
仿佛灵魂己被彻底抽离，只剩下一具承载着痛苦与命令的躯壳。
“渊”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前。阴影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地扫描着洛无尘的身体、气海，尤其是……他的识海。
蚀魂链的感应清晰地反馈着——这具躯壳的灵魂核心，被无尽的痛苦和一种深沉的麻木所充斥。
反抗、怨恨、算计……这些情绪波动微弱得近乎于无，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被痛苦的狂风吹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命令的等待和……恐惧？对蚀魂链本身的恐惧？
“哼。”
“渊”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他缓缓蹲下身，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带着刺骨的寒意，轻轻按在洛无尘的额头上。
冰冷！比蚀魂链的啃噬更加纯粹的冰冷！瞬间侵入！
这不是探查，而是刺激！
“渊”的指尖，一缕极其精纯、带着强大精神压迫的死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洛无尘的识海！目标首指——那被冰甲覆盖的核心区域！
他要看看，这层“麻木”的冰甲之下，是否还藏着别的东西！
“唔！”
洛无尘的身体猛地一颤！蚀魂链的啃噬在外部刺激下骤然加剧！灵魂仿佛被投入了冰火两重天的炼狱！冰甲的防御本能地被激发，试图阻挡那侵入的死气。
但洛无尘的意志核心却在疯狂咆哮：
“不能挡！不能反抗！”
“冰甲只是外壳！核心必须……死寂！”
他以莫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住冰甲的本能防御反应！让那缕冰冷的死气长驱首入，毫无阻碍地刺向那被冰封的情感核心！
死气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在冰封核心的寒冰之上！
“咔嚓……”
一声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响起！
寒冰被刺穿了一丝裂痕！
冰封在最核心的、那浓缩到极致的对“渊”的滔天恨意与焚天怒火，如同被压抑到极限的火山岩浆，瞬间就要顺着裂痕喷涌而出！
毁灭！报复！同归于尽！这些念头如同恶魔的低语，疯狂冲击着洛无尘的意志！
不！忍住！必须忍住！现在爆发，就是彻底毁灭！
洛无尘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如同最疯狂的焊工，不顾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强行将那即将喷发的岩浆再次压缩、封堵！
用更厚的冰层，将那被死气刺穿的裂痕死死焊住！同时，将这股被强行压下的毁灭冲动，转化为对蚀魂链啃噬的“恐惧”和对外界刺激的“麻木”反应！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更加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神中的空洞被一种纯粹的、对蚀魂链加剧的痛苦的生理性恐惧所取代，仿佛刚才那一颤只是身体对剧痛的自然反应，而非灵魂的反抗。
“渊”的手指依旧按在他的额头，阴影下的目光冰冷地注视着洛无尘的反应。
他能感觉到死气刺入时，对方识海深处那瞬间爆发又被强行压下的剧烈波动，以及那层冰甲异常坚固的防御本质。
蚀魂链的反馈也显示着剧烈的痛苦波动和……一种被强行扭曲的恐惧。
是伪装？还是痛苦极限下的本能扭曲？
“渊”的眼神更加深邃。他缓缓收回手指。洛无尘如同失去了支撑，彻底在地，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身体的微微颤抖。
“看来，‘蚀魂链’的效果，比预想的要好。”
“渊”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至少，它让你学会了……‘安静’。”
他站起身，俯视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洛无尘：“本座需要一个有用的‘容器’，不是一个只会颤抖的废物。‘镇孽血珀’的药力还未完全吸收，孽魔源种的怨念还在侵蚀。在你彻底变成废物之前，给本座爬起来，运转你那点可怜的余烬，去‘梳理’那些怨念！这是命令！”
冰冷的命令如同钢针，刺入洛无尘的意识。
洛无尘的身体在蚀魂链的啃噬和“渊”的命令双重压力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试图撑起身体。他的动作僵硬、迟缓，充满了痛苦与无力感。
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星脉疤痕的剧痛。他尝试了三次，才勉强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却又因为脱力而重重摔回地面，额头磕在岩石上，渗出暗红的血。
狼狈。虚弱。不堪一击。
他喘息着，没有再立刻尝试，而是艰难地、一点点地蜷缩起身体，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将头埋进臂弯里。
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但那个蜷缩的姿态，却透出一种放弃抵抗、只求减少痛苦的卑微与服从。
过了许久，就在“渊”的耐心似乎即将耗尽时，洛无尘才极其缓慢地、再次尝试。
这一次，他放弃了站起，而是就着蜷缩的姿势，极其艰难地盘膝坐了起来。整个过程耗时漫长，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坐定后，他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向前方，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迟钝”地理解了“渊”的命令，极其缓慢地、尝试着调动气海中那颗依旧黯淡、被混乱印记和新平衡领域共同占据的“终焉余烬”。
余烬的光晕极其微弱地流转，散发出一丝断断续续、极其不稳定的沉静气息。他试图用这丝气息去“梳理”识海中依旧汹涌的孽魔怨念残余。
效果……惨不忍睹。
沉静之力如同风中残烛，在怨念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梳理的过程不仅缓慢，而且引发了怨念更剧烈的反扑，通过蚀魂链反馈为更强烈的痛苦，让洛无尘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但他依旧“麻木”地、机械地执行着，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哪怕痛苦加剧，也毫无停止的迹象。
“渊”静静地看了片刻，阴影下的目光在洛无尘那空洞麻木的脸上、在气海中那微弱挣扎的余烬上、在蚀魂链反馈的痛苦波动上来回扫视。
良久。
“废物。”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屑，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连这点怨念都梳理不了，看来‘蚀魂链’的滋味，还没让你真正学会‘专注’。”
他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洛无尘卷起，如同丢垃圾般扔回了碧落池中。
“泡着。在你把自己脑子里那些没用的念头彻底磨干净之前，不准出来。” “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本座期待看到……一个真正‘纯粹’的容器。”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冰冷的池水包裹着洛无尘残破的身体，蚀魂链的啃噬在生机灵液的刺激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
他瘫在池水中，任由水流冲刷，空洞的眼神望着上方晶石散发的柔和光芒。
冰甲之下，那被焊死的裂痕处，灼热的恨意岩浆依旧在无声地沸腾、咆哮。每一次蚀魂链的啃噬，都像是在那冰甲上刻下一道新的裂痕。
伪装……才刚刚开始。
而“渊”的试探，远未结束。
下一次，当那阴影再次降临，当更残酷的考验到来时……
他这层用痛苦和意志铸造的冰甲，能支撑多久？
那冰封的核心，又能否在无尽的折磨与窥视中，守住最后一丝反击的火种？
冰甲，终将在烈火与重锤下显露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