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被他突如其来的逼近惊得后退半步,后脑结结实实撞在身后的梧桐树上,震得枝头栖鸟扑棱棱飞起。
"你..."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颤意,忽然一把揪住杨过的前襟,"哪家的好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会...会偷偷藏着姑娘家的贴身帕子?"
只见她纤指如电,倏地探入杨过衣襟,竟将那方刚自沙坑拾得的桃花绢帕勾了出来。
帕上点点桃红,在暮色下犹带沙痕。
杨过不防她这一手,怔愣间,郭芙己将那帕子夺在手中。
杨过却也不急不恼,只慢条斯理地理着散乱的鬓发。
"怎的哑了?被我揪住把柄,理亏词穷了?"郭芙将绢帕死死攥在掌心,指尖都泛了白。
她下巴抬得老高,眼角眉梢尽是胜券在握的得意,活像只刚抢到鲜鱼的小猫儿。
杨过也不辩解,只是慢悠悠地掸了掸衣袖上的沙粒,嘴角噙着三分无奈七分戏谑:"郭大小姐教训得是。方才拉你入沙坑是我不该,拾你帕子更是我的不是。"说着忽然从袖中摸出个物件。
那是个巴掌大的木雕狐狸,通体雪白,唯有尾巴尖上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绳。
狐狸眯着双眼,嘴角翘得狡黠,活脱脱一副偷了腥的得意模样,倒与郭芙此刻的神情有七八分相似。
杨过将木雕往前一递,指尖在狐狸鼻尖轻轻一弹,那狡黠的笑容便晃悠悠地荡开:"郭大小姐且收着,权当赔罪。"
他眼尾微挑,带着几分促狭,"你瞧这狐狸的神气,活脱脱就是..."
郭芙本要发作,余光却瞥见木雕底座竟刻着个工整的"芙"字。那字迹清秀隽永,显是费了心思雕琢的。
她心头蓦地一跳,攥着绢帕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道。
"丑死了!谁稀罕你这破玩意儿!"郭芙劈手夺过木雕,嘴上虽嫌弃,却用那方桃花绢帕仔细裹好,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
她耳尖染上一抹霞色,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哪有...哪有人把姑娘家比作狐狸的......"
忽地想起什么,她猛地抬头:"你何时刻的?"
杨过懒洋洋地倚着老树,斑驳的树影落在他带笑的眉眼间:"自嘉兴初见那日起,便时时揣在袖中。"
"胡说!"郭芙倏地别过脸去,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的木雕,"你那时分明嫌我骄纵,连个正眼都不肯给......"
尾音渐渐消散在风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那时啊......"杨过忽地倾身向前,几缕散落的发丝随风拂过郭芙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我就在想,这位大小姐活像只初出山林的小狐狸,明明心里怯生生的,偏要竖起尾巴装腔作势。"
他眼底映着流转的月华,笑意愈深,"如今看来,果然稍一逗弄就......"
郭芙只觉耳尖滚烫,那热度一路蔓延至脸颊。她张了张口,却发觉喉间干涩,竟寻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袖中的木雕忽然变得灼人,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狐狸狡黠的笑意。
郭芙全然未觉杨过眸中一闪而逝的狡黠光亮。
这木雕的来历,他自是要编个天花乱坠的故事。
实则穿越之初,他在嘉兴城南的集市偶见这半成品。
彼时老匠人的摊位上,憨态可掬的狸奴与威风凛凛的虎豹各具神采,偏是这只眯眼浅笑的狐狸,让他蓦然想起原著中那位骄纵任性的郭大小姐。
桃花岛渡船上的漫漫长夜,他百无聊赖地取出刻刀,借着摇晃的船灯细细雕琢。
刀刃游走间,他不禁失笑——权当是未雨绸缪的见面礼罢,指不定何时就能派上用场。
""嗯?"杨过故意又欺近半步,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上她泛红的耳垂,"郭大小姐莫不是...感动得失了言语?"
"你、你少自作多情!"郭芙急急后退,却将木雕往袖袋更深处藏去,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狐狸耳朵的纹路,"这般粗劣的玩意儿...也、也只有你这种人才当宝贝......"
杨过凝视着她口是心非的小动作——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紧抿却藏不住笑意的唇角,还有袖中若隐若现的痕迹。
这哪里还是原著中那个刁蛮任性的郭芙?分明是只被顺了毛的小狐狸。
他眼底泛起一丝得逞的笑意。看来这步棋,当真是下对了。
郭芙被杨过灼灼的目光烫得心尖发颤,转身欲走。
绣鞋才踏出半步便猛地顿住,葱白的指尖将腰间杏色丝带绞了又绞,忽然解下那枚精致的香囊,头也不回地往后一掷——
"赏你的!"她偏过绯红的脸颊,鬓边金步摇却泄露出几分慌乱,"...娘亲总说,礼不可废。你、你莫要会错了意!"
杨过扬手接住,那香囊顿时在掌心化开一片温软。
藕荷色的锦缎上,金线勾勒的灼灼桃花与银丝绣就的叶脉缠绵交织,凑近时一缕清甜的桂花香悄然钻入鼻息。
最是那系带处一抹未散的潮意,分明是少女方才攥在掌心,几经踌躇时留下的余温。
"杨过——"
郭芙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袖,纤指微微发颤,却固执地收紧,将月白衣料揉皱在掌心。
她仰起小脸,落日余晖在杏眸中碎成粼粼金波,亮得让人心尖发烫。
"这次...真的不骗你。"
嗓音里浸着蜜糖般的软糯,偏偏尾音几分倔强,像是幼兽露出尚未长尖的乳牙。
"带你去瞧个新鲜去处。"
杨过垂眼,掌中香囊犹带体温,那缕桂花香缠缠绕绕地攀上心头。
他忽地轻笑,任由那双温热的小手拽着自己,在漫天霞光里跌跌撞撞地奔向未知的前路。
少女鹅黄的袖角在风里翻飞,像一簇扑不灭的萤火,引着他往桃林深处去。
落花纷飞中,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桃林深处,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落的花瓣覆盖。
"前面就要到了。"郭芙忽然回头,发梢沾着几片花瓣。
杨过这才发觉,桃林尽头的地势陡然倾斜,泥土渐渐被灰白的岩石取代。
他们正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往高处走。
忽然一阵带着咸味的海风穿林而过,花瓣如雨纷扬。
杨过猛地刹住脚步,断崖边缘的碎石簌簌滚落。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桃林在此戛然而止,断崖如被巨斧劈开般首坠碧海。咸腥的海风呼啸着卷起他的衣袂,将额前碎发吹得纷乱。
崖下惊涛裂岸,浪花在黝黑的礁石上撞得粉碎,飞溅的水沫在阳光下化作七彩虹霓。
"怕了?"郭芙的声音混着喘息从身后传来。鹅黄衫子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像一面猎猎作响的旗。
杨过没有回头,双臂舒展如翱翔的海鸟:"原来桃花岛的尽头,是天涯。"
郭芙偷偷瞥向杨过,少年眉间朱砂痣红得灼眼,唇角噙着近乎狂妄的笑意,仿佛眼前不是万丈深渊,而是亟待征服的疆场。
"这里叫坠星崖..."郭芙的声音混在海风里,发丝凌乱地贴在唇边,"去年,我在这里看到海市蜃楼了。"
话音未落,一阵罡风突然撕裂崖边的雾气。
郭芙鹅黄衫子鼓胀如帆,“呀”一声惊叫刚溢出唇齿,身子己如断线纸鸢般向前栽去。
她本能地提气轻点崖石,可湿滑的青苔让那点微末轻功全然使不上力。
电光石火间,杨过右臂倏然暴长。
北驼山庄蛇行九变的身法催到极致,指节泛白地扣住她纤腰束带,左手五指如钩嵌入岩缝,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扭成狰狞的蚯蚓。
"抓紧!"
两人在崖边晃成惊心动魄的弧度。
郭芙的绣鞋擦过岩壁,几块碎石应声而落,坠入雾霭沉沉的深渊竟未闻回响。
郭芙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抬头正对上杨过的眼睛。
那双星目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令人心惊的兴奋与野性,宛如锁定猎物的狼。
咸腥的海风突然转了方向。
郭芙随风荡回的刹那,杨过腰腹发力将她甩向内侧,自己却因反作用力滑出半尺。
"杨过!"郭芙扑跪在湿冷的岩石上伸手去够,却见杨过突然松手下坠。
原来他足尖早勾住了崖下横生的老松。
此刻借势一荡,衣袂翻飞如玄鸟展翅,转眼又落回她身旁三尺之地。
当杨过终于将郭芙拽回安全处,惊魂未定的郭芙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而舍身救人的少年却己转身面向怒海,仿佛方才的惊险不过是一场游戏。
"疯子..."郭芙声音发颤,目光却黏在那道背影上再难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