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螺子黛的手腕发酸,面前堆成小山的《女子书院纪事》泛着油墨味。春桃在摊位前支起"限量签名版"的幌子,阿芜蹲在槐树根上盯梢——从辰时开始,己经有三个戴帷帽的胡商往这儿瞟了十七次。
"娘娘,这是第八百本了。"刘司计的女儿把书推到我面前,封皮上沾着可疑的硝石粉,"西市王掌柜说,安禄山的商队订了三百册,指名要盖您的唇印……"
螺子黛"咔"地断在扉页。我盯着书页间夹带的波斯金箔,突然想起上个月火药坊失窃的账本。抬头时,正撞见崔明远的侄子混在人群里,他腰间蹀躞带上拴着的狼头玉坠,和安禄山信使佩的一模一样。
"换批新的螺子黛。"我把断笔扔进废纸篓,"要掺了茱萸粉防蛀的那款。"
风过槐林,雪白的花瓣落进砚台,染出一池带毒的香。
未时三刻的日头毒得很,我抹了把颈间的细汗,螺子黛在绢纸上勾出第两百个"环"字。排队的小娘子们叽喳如雀,有个穿男装的丫头突然塞来本《女论语》:"娘娘能在这儿也签个名吗?我阿娘说您的字比佛经还灵验……"
书页翻开的刹那,我后脊窜起凉气——这根本不是《女论语》,里头密密麻麻抄着火药配方!朱批的"安西"二字像淬了血,最后一页还粘着半片带刺青的人皮。
"这本可得用金粉签。"我强笑着拔下凤簪,尖头刺破指尖,"姑娘叫什么名字?"
血珠在扉页晕成凤凰,那丫头突然压低声音:"安将军说,您要是肯在每本书里夹带配方,潼关外的娘子军……"她指尖划过我腕间的火药疤,"能全须全尾回来。"
槐花突然簌簌急落,高力士的皂靴碾过满地残瓣:"陛下有旨,请娘娘申时前回宫校订《金刚经》。"他袖中漏出的半截塘报上,"范阳"二字被朱砂圈得狰狞。
我数到第五百本时,螺子黛的青铜笔管开始发烫。春桃递来的湿帕子刚沾额角,就泛出诡异的靛蓝色——有人给螺子黛淬了毒!
"阿芜!"我踹翻砚台,墨汁泼在槐树干上滋滋冒烟,"把今早经手螺子黛的人全捆了!"
人群炸开锅的瞬间,崔明远带着太学生挤到前排:"贵妃娘娘的墨宝怎么还带蚀骨的?莫非这书里藏着巫蛊之术!"他抖开的《纪事》扉页上,我晨起签的"环"字竟渗出黑血。
我夺过书册撕开装订线,夹层里的吐蕃经文赫然在目——这特么是《安西军械图》的密码本!安禄山在范阳造的投石机结构图,全用梵文标注在这堆"女子自强"的鸡汤文里。
"诸位!"我突然跳上签售台,"今日最后百本,改用唇脂签名——"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火药疤,"就用这颜色,够不够喜庆?"
女学生们尖叫着涌来,我趁机把毒螺子黛塞进崔明远袖袋。他侄子扑上来抢时,我咬破指尖在最后一本书上写:"安禄山,你妈喊你回家读书"。
日跌时分,槐市飘起细雨。我盯着最后一箱书被安西军的马车拉走,车辙印里渗着诡异的蓝。高力士撑伞挨近,伞骨突然弹出一柄短剑:"陛下问,您用他的私库钱买硝石制书,可还顺手?"
"比顺手强点儿。"我抹了把唇脂蹭在伞面,"告诉三郎,这批书运到范阳会自燃,他要是心疼钱……"突然扯开伞柄,里头滚出颗带安禄山印的蜡丸,"就找正主讨债去。"
回宫路上,春桃突然尖叫——她怀里的签名簿正在冒烟。我抢过簿子扔进护城河,火光炸起的瞬间,水面浮出无数带"曌"字的书页残片。阿芜指着对岸黑影:"是崔明远的侄子!他往火药坊去了!"
夜雨浇透罗裙时,我摸到袖中残留的半管螺子黛。月光下,笔管内侧的刻痕清晰可辨:"马嵬驿,子时,换五百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