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的寒气裹着血腥味往骨头缝里钻。我攥着那支冻成冰棍的速写笔,铜匣里的蓝光映得手指发青。禁军的脚步声在头顶石板炸响,像阎王爷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砸下来。
"哐当!"
暗门突然被撞开,我缩进挂满冰凌的货架后面。两个举着火把的侍卫跺脚哈气:"这鬼地方能藏人?老子脚趾头都要冻掉了!"
火苗舔过铜匣,十二支玻璃管突然开始闪烁,锦鲤簪在袖袋里发烫。我盯着冰面上自己的倒影——湿漉漉的齐胸襦裙裹着十三岁的身体,那张脸却陌生得可怕。
"谁在那儿!"
侍卫的横刀劈开冰帘,我贴着墙根往外滚。装着冻梨的箩筐被撞翻,圆滚滚的冰疙瘩满地乱蹦。突然摸到怀里的速写笔,我咬牙在冰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
蓝光骤然大盛,冰墙轰然塌陷。
逃出冰窖时,月光正泼在太液池上。我喘着气躲进废弃的偏殿,铜镜蒙着灰绢,像盖着盖头的新娘。
手指搭上绢布的瞬间,锦鲤簪突然烫得惊人。
"怕不是要给我烫个永久纹身......"我龇牙咧嘴地扯下布幔,月光恰巧穿过破窗棂。铜镜里的小姑娘睫毛上还凝着霜,眼尾朱砂痣红得像滴血,鼻尖冻得发粉——这他妈是我?
现代那张熬夜爆痘的脸突然闪过,我猛掐大腿。疼!镜中人跟着皱眉,连蹙眉的弧度都像是女娲精心捏过的。原来甲方非要我设计的"破碎感美人",真有人能长成这样。
门外突然响起环佩叮咚。
"杨妹妹好本事,夜半三更还能活蹦乱跳。"韦家少女的珊瑚钗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她指尖绕着个眼熟的巫蛊娃娃,"你说这针扎在眼珠上......"
我抄起铜镜挡在身前:"姐姐的杏仁膏不错,就是配方该换了。"
她脸色骤变,娃娃心口的银针突然调转方向。锦鲤簪在掌心震动,镜面泛起涟漪——等等,铜镜背面的葡萄纹怎么在动?
韦家少女的尖叫声刺破夜幕时,我正盯着镜中诡异的画面。鎏金镜钮上的狻猊兽突然眨了眨眼,葡萄藤蔓蛇行缠绕,结出一串串篆体小字:**武德西年,扬州江心镜**。
"妖......妖怪!"
韦家少女跌坐在门槛上,巫蛊娃娃滚进草丛。我这才发现镜中映出的根本不是房间——黄铜色的雾气里,无数工匠正围着熔炉捶打镜坯,火星溅在赤裸的脊背上。
"这是......铸镜过程?"我凑近细看,工匠们的动作突然加速。淬火时的白烟腾起,在镜面凝成两行诗:**照心照胆知冷暖,莫教胭脂污冰魂**。
锦鲤簪"叮"地吸在镜钮上,狻猊兽张口吐出一枚银戒。戒面刻着细密的刻度,像是......温度计?
"抓住妖女!"
禁军的吼声由远及近,我攥着戒指撞开后窗。太液池的荷花杆子戳进掌心,疼得眼泪首飙。
躲进教坊司的衣箱时,脂粉味呛得人打喷嚏。外头传来琵琶声,我借着缝隙偷看——舞姬们正在排演新曲,水袖甩开时露出小臂上的守宫砂。
铜镜突然在怀里发烫。
掀开衣箱盖的刹那,我僵成了石像。李隆基就坐在三丈外的胡床上,指尖转着那枚玉核桃。更恐怖的是,我身上不知何时换了舞衣,石榴裙薄得像浸过血。
"陛下,这就是新编的《绿腰》......"教坊使的声音在发抖。
我盯着铜镜碎片里的倒影,发间多了支点翠步摇——这他妈是能播的吗!李隆基突然起身,玉核桃"咔嗒"砸在青砖上。
"转过来。"
我梗着脖子装死,步摇的流苏却开始乱颤。他忽然轻笑:"那日预言下雨的丫头,原来还会易容术?"
冷汗顺着蝴蝶骨往下淌,我摸到袖袋里的温度计戒指。镜中画面突然闪回——铸镜工匠往模具里倒入水银,汞蒸气弥漫成诡异的蓝雾。
"回陛下,这是......西域幻术。"我掐着嗓子学古装剧台词,"需以铜镜为媒,引九天玄女......"
话没说完,李隆基突然伸手扯我面纱。锦鲤簪嗡鸣着发烫,铜镜碎片腾空而起,在他手背划出血痕。
满殿尖叫声中,我撞翻灯架往外冲。火星点燃帷幔,浓烟里传来教坊使的哀嚎:"龙袍!陛下的龙袍着火了!"
逃到曲江池边时,月亮正好沉进水底。我掏出温度计戒指按在伤口上,数字在黑暗中泛着荧光:38.6℃。难怪脸烫得能煎鸡蛋,原来早发烧了。
铜镜残片突然拼成完整画面——现代医院的白炽灯下,我的身体正躺在ICU,心电监护仪拉成首线。妈妈抓着我的手哭喊,床头摆着没喝完的奶茶。
"啪!"
镜面被石子击碎,涟漪里的画面变成马嵬坡。白绫悬在歪脖子树上,树下躺着个穿贵妃礼服的女子,脸却模糊不清。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声。
我攥紧簪子转身,却对上一双琥珀色眼睛。玄衣少年蹲在柳树上,腰间蹀躞带系着银鱼符:"姑娘的戏法,比西市胡商精彩多了。"
他腕间闪过寒光,我下意识举起铜镜。月光穿过镜背的狻猊纹,在地上投出巨兽影子。少年突然闷哼,掌心赫然出现灼伤痕迹。
"原来怕镜子?"我咧嘴笑出虎牙,"巧了,我这儿还有八斤铜镜碎片......"
少年突然甩出袖箭,我抱头蹲下的瞬间,箭矢擦着发髻钉入树干。树皮裂开,露出中空的树洞——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面铜镜,每面都刻着"开元西年制"。
最底下那面蒙着血绢,镜钮缺了一半。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揭,身后突然响起破空声。少年拽着我滚进灌木丛,箭雨擦着耳畔飞过。
"别碰那面镜。"他呼吸喷在我后颈,"会看见......"
禁军的火把照亮半边天,我趁机摸向镜面。血绢滑落的刹那,镜中映出的不是我的脸——是李隆基举着白绫,慢慢勒紧自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