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棠攥着偷来的庖厨腰牌,指甲陷进雕花木纹里。门内飘来的茱萸辛气刺得鼻腔发痒,倒比牢房的霉味叫人安心。两个时辰前从张九尸身上摸来的钥匙正在袖袋发烫,齿痕与冰窖铜锁严丝合缝。
"新来的帮厨?"管事嬷嬷的银簪挑开她额前碎发,簪头嵌着的孔雀石映出眼角淤青,"这脸盘子倒是像极三年前投井的春杏。"
蒸笼腾起的雾气里,二十西个灶眼吞吐着蓝焰。穿褐短打的杂役正给烤全羊刷蜜浆,金黄油珠坠在铁叉尖上,与她在西班牙见过的伊比利亚火腿淋蜜场景重叠。墙角青瓷缸腌着的藠头散发酸香,让她想起东京筑地市场的寿司师傅总在吧台摆的那罐红姜。
"愣着作甚!"银簪戳进肩胛骨,"把这两瓮醢酱抬去宴厅。"
陶瓮裂了道细缝,深褐色酱汁渗出些许。苏玉棠蘸了点尝,舌尖炸开的咸鲜里混着丝铁锈味——像极了父亲收藏的82年拉菲开瓶时那抹血腥气。醢酱发酵过度的微苦尾调,倒与永隆公主药渣里的莨菪碱气味微妙吻合。
宴厅方向忽起骚动。穿襕袍的太医抱着药箱疾奔,腰间蹀躞带七事叮当乱响。苏玉棠趁机掀开食盒锦缎,九格攒盒里躺着道冷掉的"光明虾炙",虾肉纹理间渗出靛蓝色汁液。
"世子又厥过去了!"小厮的尖叫刺穿庖厨喧嚣。
枣木食案被撞翻时,苏玉棠正盯着虾肉里的蓝斑出神。这抹妖异的色泽她再熟悉不过——在分子料理实验室,蝶豆花遇柠檬酸变色的把戏能唬住半数美食评论家。世子唇角的紫绀却做不得假,分明是血液缺氧的征兆。
"都闪开!"她抢过侍从手里的酒壶泼向虾炙。葡萄酿撞上虾肉的刹那,靛蓝陡然转为艳红,像极了凶案现场新溅的血。
满堂抽气声中,靖南王的金丝履碾碎地上玉簪。苏玉棠的腕骨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玄铁扳指压得尺骨几欲断裂:"妖女安敢在王府作祟!"
她忍着剧痛掰开虾头,"真正的杀招在这对鳃丝里。"
半截米粒大的黑虫正在鳃瓣间蠕动,沾了酒液的躯体暴涨数倍。太医的银针刚触到虫尸便泛起鸦青,与永隆公主喉间取出的毒虫如出一辙。
"取茱萸粉二钱,葱白西两,陈醋半升!"苏玉棠踹开炭炉上的煨汤罐,滚烫的羊脂溅在绣金地毯上。世子青灰的面色让她想起米其林密探突发心梗那晚,自己用橄榄油灌救的惊险三分钟。
铜釜里的酸辣汤翻涌着赭色泡沫,茱萸的辛香撞开满室熏香。苏玉棠掐着世子下颌灌汤的模样,活像巴黎街头给醉汉灌醒酒液的咖啡店老板娘。第三勺汤汁溢出嘴角时,世子喉头突然发出溺水者般的嗬嗬声。
"竖子敢尔!"靖南王的剑锋贴上她颈侧,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
世子呕出滩黑水的刹那,房梁悬挂的鎏金香球突然炸裂。苏玉棠护住头脸滚向食案下方,香灰里混着的磷粉遇空气自燃,在波斯地毯上烧出狼头图腾。
"好一招连环计。"冷冽男声自屏风后传来。玄色锦袍扫过满地狼藉,李玄夜腰间蹀躞带别着的银签子正挑着块辣条残渣——分明是她昨日给张九试毒的边角料。
冰鉴里的碎冰被苏玉棠刨出来敷在世子心口,动作利索得像在给舒芙蕾降温。李玄夜俯身时,她嗅到他襟口沾染的沉水香里藏着丝硝石味,与香球爆燃前的刺鼻气息如出一辙。
"殿下若想钓出真凶..."她突然扯开世子衣襟,心口处蛛网状青斑正缓缓消退,"不妨在灵堂多备两坛茱萸酒。"
更漏指向戌时三刻,李玄夜着银签上凝固的辣油。三日前突厥商队呈上的贡品里,也混着同样色泽的毒膏。少女耳后那粒朱砂痣随动作忽隐忽现,像极了鸿胪寺密档里描摹的前朝余孽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