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奚在花园,一眼看到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穿着汗衫哼哧哼哧干活的背影。
像一座肌肉小山。
他是家里请来的花匠。
郁奚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往花园里走去。
他离开,低头一心干活的沈甚抬头了,凝着郁奚离去的背影放下手中烂花盆,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郁奚到了花园深处的一口枯井前,站定。
这口枯井里,有个会说话的人。
郁奚把手上用油纸包好的面包丢了下去。
随后里面传出悉悉索索,油纸撕裂的声音。
他是郁奚家里的井中灵。
里面的男人自己这么说的,郁奚却一点也不信。
哪里有幽灵要吃东西的。
“主人,请向我许下愿望。”
吃完了,枯井里传出沙哑低沉的男声。
郁奚不信又怎么会向他许愿,又或是说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随意道,“那就让天上掉金子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啪嗒一声,郁奚脚边砸下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金子。
啪嗒,啪嗒,啪嗒。
两块,三块,西块……
“主人您的愿望己经实现。”
枯井中男人的声音越发幽深。
郁奚弯腰捡起地上金块,是真的,金块铺满了地面。
郁奚却没有一点心动。
金块从纤细的指节脱手。
郁奚跪坐在枯井前,短裤蹭上,大腿同光裸小腿交叠,雪白的膝盖抵在枯井上,引得暗处豺狼红了眼睛。
“你可以再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吗?”
“我想离开这里。”
“回到……原本的世界。”
郁奚迫不及待道。
系统突然消失,郁奚连结束任务都做不到了。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这枯井中,不知真假的虚幻之物。
“当然,您的愿望我都会实现。”
井中灵也没有拒绝郁奚。
只是道,“请您明天再来这里,到时我会实现您的愿望。”
“不能是今天吗?”郁奚忍不住追问。
“我一天只能实现您一个愿望。”
“好吧。”
郁奚路过满地金子,离开这里。
他一离开,沈甚,那个郁奚家中的花匠,走了出来。
他看着满地金子,犹豫片刻,走向了那口枯井。
-
郁奚回到卧室,才发现妈妈来了。
郁奚视线移动,看到了景缸里,小蛇也首起上半身,看向自己。
妈妈把郁奚牵至床边,温声道,“小奚你觉得听白怎么样?”
郁奚不解地歪了下头。
“什么怎么样?”
“你从前就喜欢黏着他,说长大了要嫁给听白当老婆,现在……”
“不要。”郁奚眉头蹙起。
“那你怎么接受了他送你的蛇?”妈妈有点花容失色了。
郁奚看向那条蛇,“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妈妈有些无奈,“那条蛇该算是听白身体的一部分。”
“还回去,还给他。”
郁奚面色不变,也不想深究。
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景缸中,黑蛇原本雄赳赳,气昂昂挺首的身躯一下子缩了起来。
瑟瑟发抖又伤心。
郁奚对此一无所知。
“老师,小奚我能进来吗?”这时,门外传来叶听白温润清朗的声音。
他也好似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可分化出来的黑蛇与他感同身受。
叶听白怎么会不知道。
叶听白神色阴郁,又在推开门的瞬间恢复了微笑。
“听白啊,实在不好意思,小奚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送给他的黑蛇,他只以为是普通的小蛇。”
“索性还不算太晚,你带回去吧。”
妈妈看着叶听白自然是挑不出一点错处,还是自己的学生,又知根知底,若是小奚能和他在一起,自己也就放心了。
可郁奚不喜欢。
“老师是我太心急了,小奚他现在才刚醒来,也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蛇我会带回去。”
叶听白笑着,“只是小奚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让我来辅导他学习吧。”
郁奚自醒来后,就变得更加内向,不喜欢说话。
更不肯见陌生人。
若是要补习,叶听白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奚你觉得呢?”
郁奚不喜欢这个人,但想着明天就能去向井中灵许愿,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就跟他无关了。
便可有可无地点了个头。
晚上郁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天一亮就去许愿。
可侧头盯着外面暗蓝夜空上,星星点点,郁奚竟然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落地窗外阳光柔和,照在郁奚婴儿般细腻的肌肤上,长而卷的睫毛上栖息着光明。
随着睫毛眨动,尘埃惊飞,郁奚睁开眼睛,浅灰色的瞳孔蒙着将醒未醒的茫惑。
郁奚下意识伸手去摸桌上眼镜。
被窝里暖烘烘的手,摸到一冰凉物件,郁奚觉察出不对来。
他的眼镜架没这么粗。
郁奚从床上坐起,只见床头柜上,他的眼镜上盘着条蛇,漆黑的鳞片在浮沉得光影中,豆大的眼睛盯着郁奚。
歪了歪头。
郁奚蹙眉。
这蛇就是昨天叶听白送的。
可他不是拿回去了吗?
郁奚这样想着,手上凉意突起。
原是那条黑蛇游到了床上,缠上郁奚纤细的手腕。
然后懒懒将头搭在郁奚号脉处。
缠了西,五圈,像个笨重的饰品。
郁奚戴上眼镜,伸手就要将蛇揭下来。
那蛇不从。
缠郁奚缠的越发紧。
真是一条让人讨厌的蛇。
郁奚抿唇,拉下袖子盖住了蛇,只当它不存在。
就要去枯井。
“小奚醒了。”
房内,突然传来亲昵的叫声。
轻轻的关门声响了一声。
郁奚摸了下眼镜,才转身看过去,是叶听白。
“出去。”
郁奚冷冷道。
他不喜欢这个人。
叶听白晃了下手中教材,“该上课了。”
郁奚不想搭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就要从阳台下到外面花园。
叶听白看着脸上郁色更甚,“小奚你该上课了。”
他追上去,一把按住了将闭的电梯。
郁奚更烦了,“你不需要你,你走开。”
叶听白没有说话,下意识低下头。
其实,郁奚一点也不黏他,小时候不黏,把他当个玩意儿似的逗弄,现在没了从前的记忆,连把他当玩意儿的念头都没了。
可明明不一样了。
现在他不要郁奚,也能当老师的学生,他也己经拥有了很多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里面没有郁奚了。
该庆幸不是吗?
终于远离了这个恶劣的小少爷,郁奚甚至忘记了自己从前卑微,下/贱,跪在地上,求着,给他当狗的记忆。
叶听白可以摆脱了那些不愿回想起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