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一号的青铜密匣】
林涛的汞合金义肢卡进青铜兽首门环时,海藻的腥气突然裹着枇杷膏的苦香扑来。他眼前闪过七岁那年的雨夜——母亲跪在熔炉前,将熬焦的枇杷膏泼向沸腾的铜液,蒸汽里腾起妹妹凄厉的哭喊:"阿兄,我疼!"
"少主,是市舶司的铜匣!"阿米尔的火铳照亮匣面错金纹路,林涛的指尖却僵在半空。那纹路根本不是市舶司的云雷纹,而是母亲临终前绣在帕角的并蒂莲——莲心两点朱砂,正是妹妹被拔掉的两颗乳牙压出的血痕。
匣内羊皮卷滑出的瞬间,海底淤泥突然翻涌。一只青灰色的婴孩手掌扒住船舷,指节分明是汞合金铸就,掌心攥着半截苏绣帕子。林涛的义肢突然痉挛,帕角松脱的丝线缠上他手腕,勒出七道紫痕——与妹妹咽气时他腕上的瘀痕一模一样。
"林掌柜还认得这个?"慕容雪的银铃铛声贴着耳际划过。她指尖挑着一枚琉璃珠,珠内封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胎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粉光:"这是你那个未出世的侄儿,你父亲用他炼了甲型汞合金的淬火剂。"
【汴京夜雨·铜炉遗毒】
紫宸殿的蟠龙柱在雷光中忽明忽暗。王安石抖开《营造法式》残卷,一张泛黄信笺飘落案几——是母亲用枇杷汁写的绝笔:"涛儿,你父在乙型汞合金里掺了巫医骨粉,解药在......"墨迹被血污晕开,边缘残留着妹妹的牙印。
"林掌柜可知,你父熔了三个庶子才铸成这尊水密舱模型?"慕容雪掀开殿角铜炉,炉灰里赫然埋着半具婴孩骸骨。骸骨的左臂套着林氏工坊的青铜护腕,腕内侧刻着西夏文「炉鼎」——正是林涛七岁生辰时丢失的那只。
枢密使的蟒袍突然鼓胀,王安石从袖中抖出一串琉璃珠链。珠子碰撞的脆响里,林涛看见母亲被铁链锁在熔炉旁,正用乳牙在炉壁上刻写血书。她的裙摆下渗出黑血,在青砖上汇成《璇玑图》的星轨:"相公好手段,连我娘的月事布都拿来施咒?"
【占城稻田·骨铃惊魂】
慕容雪割开稻穗时,一具青铜襁褓从断茎中滚出。月光照在襁褓的龟甲纹上,林涛的义肢突然发出蜂鸣——那是妹妹周岁时戴的长命锁纹样。襁褓里蜷缩的胎儿骨架不足巴掌大,脐带上系着七枚银铃,铃舌竟是林氏宗祠祭祀用的玉琮碎片。
"听听这铃音。"慕容雪晃动手腕,银铃里飘出婴儿啼哭。稻田突然塌陷,上百具「人油纱」傀儡师破土而出。它们的胸腔裂开,露出用林氏子嗣头骨雕成的齿轮,齿缝间卡着母亲熬药用的金丝菊残瓣:"你父说,林家血脉的怨气最养傀儡。"
林涛的义肢突然刺穿自己的左肩,汞浆喷涌成冰锥扎入泥土。在翻涌的泥浪里,他看见父亲将妹妹按在熔炉口,炉壁上用血画着《璇玑图》的星轨。妹妹挣扎时甩飞的银簪,此刻正插在慕容雪的发髻间,簪头的珍珠泛着死婴瞳孔般的灰白。
【满剌加海峡·脐带冰桥】
葡萄牙人的燃烧弹照亮夜空时,林涛的义肢己融化大半。汞浆在空中凝结成脐带状的冰桥,慕容雪踏着冰纹跃向敌舰。她的撒花襦裙在火光中绽开,露出腹部蜈蚣状的缝合疤痕——针脚竟与《营造法式》的「绞割造」技法如出一辙。
"这才是林家真正的传家宝!"她将青铜襁褓掷向敌舰,胎儿的颅骨在甲板上炸开。汞蒸汽裹着枇杷膏的苦香弥漫海面,葡萄牙水手的皮肤瞬间爬满青黑色纹路,如同母亲临终前溃烂的指尖。
林涛在冰面爬行时,掌心触到一截熟悉的硬物——是妹妹的银项圈,圈上挂着七颗乳牙。当他将项圈套上脖颈时,冰层下的青铜密匣突然浮起。匣盖弹开的刹那,无数青铜蝴蝶从南海二号残骸中涌出,翅膀上的西夏文正是母亲未写完的遗言:
"断林家血脉者,非汞毒,乃人心。"
【泉州港·枇杷蝶影】
当最后一只青铜蝴蝶停在新沉船的桅杆上,林涛终于看清蝶翼的奥秘——那些西夏文根本不是文字,而是历代林家女眷流产胎儿的指纹。慕容雪的银铃铛沉入海底时,他听见了妹妹的笑声,混着母亲捣药的铜杵声,在汞合金融化的滋滋声里渐渐清晰。
海风卷着枇杷叶掠过九日山摩崖石刻,林涛的残躯倚在母亲骨灰瓮旁。瓮底的暗格里,半片胎衣正在月光下舒展,显露出真正的《天工开物》末章——用九百九十九个夭折婴儿的脐带血,写就的「工匠赎罪书」。
浪涛拍岸声中,新生的青铜蝴蝶群腾空而起。它们翅膀上的指纹在月光下重组,拼成妹妹五岁那年没能绣完的鸳鸯枕——枕芯里埋着的,是林家七代工匠的忏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