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推开祠堂铜环门时,指尖蹭过门楣上斑驳的「忠义堂」虎头纹。七年前漕帮少主烙铁烫穿母亲脊背的血腥味突然涌上鼻腔——那味道混着此刻檀香里渗出的铁锈味,令他右臂义肢的汞合金关节发出不安的嗡鸣。
三叔林震山正将鎏金香炉踢翻在地,飞溅的香灰粘在他花白的胡须上,像一撮撮跳动的灰烬。「你当真要废了祖宗规矩?」老人枯槁的手指掐住林涛的咽喉,杖头「忠义堂」纹饰刮擦着他胸前的「璇玑图」刺青。
林涛的左眼突然刺痛。他并非天生失明,二十岁时为夺漕帮账本被烙铁毁去右眼,却在七年前叛逃之夜被张天霸剜走左眼。如今空洞的眼眶里,藏着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枚「错金铜」酒觞:「记住,林家的眼泪要流在刀刃上。」
「三叔可还记得这个?」林涛的义肢突然钳住对方手腕,从袖中抖出块褪色的漕帮令牌。林震山瞳孔骤缩——这正是七年前他亲手交给少主,用于处决林涛母亲的信物。
冬至那日的寒江浮着暗红色残阳。林涛站在祠堂飞檐上,看着林虎的剑锋刺向水面。十七岁的少年显然没发现,大哥的义肢早己缠上江底暗桩——这是他三天前命人用「龙鳞钢」浇铸的致命机关。
「你以为我在考剑法?」林涛的义肢突然劈开雾霭,枯枝般的手指捏住林虎挥剑的腕骨。江风裹挟着碎冰擦过他空洞的左眼,「我在考你杀人的胆量。」
林虎的剑哐当坠地。他这才看清大哥的义肢并非青铜铸造,而是覆盖着层层「撒花襦裙」布料的金属骨架——那些布料浸过西域曼陀罗花汁,此刻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芬芳。
「当年你父亲也是这般握着我娘的手,问她『林家血脉该献给忠义堂还是汴京城』。」林涛的嗓音像是砂纸打磨青铜,「结果呢?他连你娘最后一口气都没留给你。」
林小满的锄头砸在盐碱地上的闷响惊飞了海鸥。少女的手指被粗盐磨出血泡,她不敢看远处哥哥的义肢——那东西正插在盐田埂上,像根生了锈的青铜桩。
「阿姊!我饿...」五岁的林豹哭着往她手里塞野菜根。小满摸出贴身收藏的「撒花襦裙」布料,这是母亲生前最后的礼物。当她颤抖着展开布料时,夹层里的借据突然散落——借款人林建业,借款用途赫然是"赎回林涛母亲"。
林涛的义肢突然从盐田深处伸出。他看着监控竹筒里浮起的家族徽记,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母亲被五花大绑推上漕帮船时,绣着「璇玑图」的撒花襦裙碎片扎进了她的掌心。
「今晚子时前。」他对着虚空低语,指甲抠进盐层下坚硬的牡蛎壳,「我要看到改良稻长出第三株穗子——用你弟弟的眼泪当肥料。」
「林氏商行」大堂内,林涛的义肢拍在算盘上,震得金条哗啦啦作响。十二名应届族童跪在《林氏族谱》前,手中握着象征家族资产的「龙鳞钢」金条。
「最后三题。」林涛的嗓音像砂纸,「第一题:用五百两白银救活一家即将破产的绸缎庄,但庄主的女儿是漕帮少主私生女;第二题:用十船『撒花襦裙』换取暹罗王室支持,但货物里混进了走私的『龙鳞钢』;第三题......」他突然拽过林虎的衣领,「你胞弟林豹在广州私贩『人油纱』,你要么当众阉了他,要么用三船白银赎罪——选吧。」
林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算盘上代表林豹的金条,突然想起七岁时偷听到的大哥私语:「当年若不是娘亲拼死护我,你早该在汴河喂鱼了。」
「我选...」他抓起金条塞进嘴里,金属的腥甜在舌尖蔓延,「阉了吧。」
林凤仙的指尖抚过林涛义肢上密集的铆钉——三十七颗,和母亲被烙铁烫伤的伤口数量一模一样。「大哥,你的手...」她刚开口,就被义肢钳住咽喉按在石壁上。
林涛的呼吸喷在她耳后:「知道为什么派你当人油纱总管吗?」他掀起衣摆,露出腹腔里蠕动的「璇玑图」纹身,「因为你是林家唯一没被漕帮烙铁伤过的女人。」纹身突然发光,照亮墙上的七十三张「忠义堂」死士照片——最上面那张,赫然是她失踪十年的父亲。
林凤仙的指甲抠进石缝,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纹身上。她突然笑起来:「大哥以为我当真是你娘亲的女儿?」
三年后,当林凤仙颤抖着打开族谱时,汞合金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叛徒名单上,林涛的义肢照片被腐蚀成诡异的青绿色,就像七年前汴河底那些发霉的漕帮令牌。
「大哥!你的义肢...」她冲进地宫时,听见义肢关节摩擦的声响。转身刹那,林涛的汞合金躯壳正缓缓崩解,露出内部密密麻麻的「璇玑图」铭文——那些纹路竟在蠕动,像活过来似的爬满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