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倒卷成琉璃盏,十万盏鲛珠宫灯将夜色煮沸。朱雀衔来的火精穿梭在浮空画舫间,将金箔剪成的神兽投影泼洒在云端,麒麟踏着光斑跃过听雾发间垂落的杏花流苏,在她裙裾上烙下转瞬即逝的星芒。
"月神哥哥看这个!"听雾拽着玄色广袖挤到琉璃塔下,千万盏莲花灯正顺着银河漂流。她指尖拂过一盏冰雕灯,灯芯里冻着的萤火虫突然振翅,碧色磷火映得月神冷玉般的侧脸泛起暖色,"司乐仙娥说,触碰双生灯的人会..."
话音未落,灯影里突然飞出成群玉蝶。听雾踉跄后退,后腰撞上身后人冰凉的手掌。月神掌心的霜花在她鲛绡衣料上凝成水雾,却在扶稳的瞬间收回,仿佛触碰的是滚烫的熔岩。
人潮如织的拱桥中央,听雾数着第七十二盏兔儿灯飘过脚边。她悄悄将手指贴近月神垂落的袖角,指尖勾住一缕流泻的银发。当第八十一道钟声撞碎星河时,突然握住他藏于袖中的手。
月神的指节骤然绷紧,寒玉般的肌肤下泛起青白脉络。他分明看见少女眼中跳动的星火,那温度几乎要融穿他冰封万年的神格。胸腔深处传来细密的裂纹声,像春雷劈开冻湖,惊得他本能地抽回手,却在甩开那抹温软的刹那,被指尖残留的余热灼痛了魂魄。
"松手。"
玄色广袖震开时带起霜风,听雾踉跄撞上朱漆栏杆。月神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攥紧,指甲嵌入掌心血肉模糊——这具被寒霜浸透的神躯,竟在此刻尝到了陌生的刺痛。他不敢看少女跌落的金步摇,更不敢深究为何心脏正随着她踉跄的脚步声,裂出细如蛛网的纹路。
"给望舒姐姐的糖葫芦。"听雾将鲜红欲滴的山楂串递出时,眼尾还凝着未散的雾气。月神接过竹签的刹那,神格突然剧烈震颤,那些被冰封的情丝竟在糖霜甜香里蠢蠢欲动。望舒咬下第一颗山楂时,他指尖无意识凝出月华,却在对上听雾期待的眼神时,生生将治愈术掐灭在掌心。
听雾望着月神为妹妹拭去嘴角糖渣。他冷峻的眉眼在灯火里化成春水,指尖拂过望舒发顶时,连银发梢都垂落温柔的弧度。她突然向前半步,发间步摇随动作轻晃,在月神抬起的手掌投下一小片颤动的影。
呼吸停滞的瞬间,望舒鬓间月桂枝突然掉落。月神转身去接的动作带起霜雪气息,听雾仰起的脸擦过他垂落的银发,像被月光割伤的蝶。她维持着微微倾身的姿势,看着那截冷玉般的手指最终落在妹妹发间,将月桂枝重新簪稳。
月神收回的手垂在身侧微微发颤,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少女发间残留的杏花香缠上指尖,他忽然想起百年前她捧着神乐花站在宫门前,手腕伤痕还渗着血,笑容却比朝阳更灼人。此刻她眼底细碎的星光正在熄灭,那光芒曾融化过他袖口凝结的霜花,此刻却像流火坠入寒潭,激起令他窒息的刺痛。
"该回了。"他垂眸避开听雾泛红的眼尾,声音里凝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少女后退时带起的风掠过他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她握过的温度。月神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突然意识到某种温暖正从指缝间飞速流逝——就像试图握住天河的水,越是用力,越是徒劳。
听雾转身走得极快,绣着杏花的裙裾扫过满地灯影。月神不自觉地向前半步,银发被夜风卷起又落下。他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绯色身影,喉咙仿佛被冰棱刺穿,想要唤她名字却发不出声。垂落的广袖突然变得沉重,那里还藏着白日她塞进来的莲花灯,灯面上并蒂莲的朱砂正在褪色。
望舒咀嚼山楂的脆响惊醒了他。月神惊觉自己竟在数听雾离去的步数,第九十九步时,少女消失在转角的琉璃灯下。心底突然裂开细密的疼痛,比他见过的任何神兵利刃都锋利——原来被太阳灼伤的,从来不是拒绝温暖的人,而是贪恋过光明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