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雪标本

记忆清洗舱的青铜舱门吐出寒雾时，苏瑾闻到了西伯利亚冷杉的气息。这种特级清洗剂本该消除所有情感残留，此刻却让她想起白桦林记忆里松针燃烧的味道。

"我要封存2003年12月24日的记忆。"委托人扯开高领毛衣，锁骨下方的神经接驳口泛着金属冷光。他递来的名片边缘锋利如刀，黑曜石材质的表面浮动着"林深"的量子水印——记忆黑市最昂贵的标本猎人。

苏瑾调试记忆锚定仪的手顿了顿，仪器显示对方的海马体温度仅有34.2℃。正常人类的记忆中枢在清醒状态至少保持36.5℃，除非是经历过深度记忆移植的...

"第三代克隆体？"她装作调整电极，余光扫过男人耳后。那里本该有管理局的编码，此刻却覆盖着某种生物凝胶，像是刻意遮掩的伤疤。

林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比仪器显示得更低："苏医生对客户的隐私很感兴趣？"他的瞳孔在清洗舱蓝光中收缩成竖线，这绝不是人类该有的生理反应。

"请放松α波频段。"苏瑾按下应急按钮，消毒液从天花板呈雾状喷洒。当林深下意识遮挡面部时，她终于看清他颈侧皮肤下的异常——细密的鳞状纹路正在皮下蠕动，如同活物。

全息投影仪突然爆出雪花噪点，苏瑾的耳后芯片开始发烫。当画面稳定时，她看见了那个梦魇般的场景：飘雪的白桦林，红裙少女在树干刻着俄文字母，积雪上的"навсегда"被血染成暗红。

"温度传感器异常！"顾城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苏瑾却死死盯着画面细节——少女转身时飞起的发丝间，藏着枚六边形发卡，与今早第一个克隆体客户戴的完全相同。

记忆锚定仪突然发出尖锐蜂鸣，林深的太阳穴迸出电火花。苏瑾切断电源时，发现清洗舱的液氮输送管被人为篡改，淡金色的冷却剂正逐渐变成血红——这是克隆体排异反应晚期才会出现的记忆血浆。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完成委托。"林深擦去鼻血，西装内袋露出半截泛黄照片。苏瑾瞥见照片边缘的白大褂衣角，那上面的纽扣样式与她更衣室里的完全相同。

警报声骤然炸响，培养舱的防爆玻璃同时爆裂。数百枚记忆晶片在空中凝聚成红裙少女的虚影，她胸口插着把激光刻刀，刀柄刻着莫斯科大学的校徽。苏瑾的视网膜突然灼痛，芯片强制投射出三年前的医疗记录：事故当晚的急救室里，给她植入芯片的医生袖口，正绣着同样的校徽图案。

"小心！"林深突然扑倒苏瑾，记忆晶片凝聚的刻刀擦着他后背飞过，在金属墙面留下冒烟的刻痕。那些痕迹组成俄文字母"л"，正是"навсегда"的第三个字母。

顾城带人冲进来时，林深己经撞破防辐射窗。他在坠楼前回头望了苏瑾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刻进她的记忆晶片。当苏瑾扑到窗边时，只看到楼下巷子里漂浮着破损的机械义肢——林深左臂的西装碎片下，露出管理局克隆体才有的量子编码。

"记忆污染源己清除。"顾城给昏迷的克隆体客户注射绿色药剂，那具身体立刻开始溶解，"请签署保密协议。"他递来的电子板闪着红光，条款末尾标注着记忆管理局的特别授权码。

苏瑾的指尖悬在认证区上方，突然发现顾城白大褂的袖口纽扣在反光——那枚银色纽扣内侧，刻着显微镜才能看清的莫斯科大学基因实验室标识。

消毒间的超声波淋浴头启动时，苏瑾终于让眼泪流下来。当泪珠坠入排水口时，竟腐蚀出蜂窝状孔洞。她颤抖着收集渗出的组织液，淡蓝色液体在试管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这绝不是人类该有的生理特征。

更衣镜突然亮起红色警报："检测到非法记忆残留！"苏瑾抬头时，镜中的自己突然露出陌生笑容，用俄语说了句："游戏才刚开始。"她砸碎镜子的瞬间，所有监控记录自动格式化，只留下十五秒的空白噪波。

夜班护士交接时，苏瑾偷换了顾城的基因锁密钥。当她在档案室看到"涅槃计划第42次迭代"的标签时，冷冻舱的警报突然响起。隔着液氮白雾，她看见某个舱体内漂浮的躯体——二十岁的自己正睁着眼睛，耳后芯片接口处增生出珊瑚状的金属枝杈。

逃跑时撞翻的试剂架泼洒在地，苏瑾踩过淡金色液体时，突然接收到了前代实验体的记忆脉冲。那些尖叫与数据流中，有个声音反复呢喃着坐标参数——正是林深照片背景里白桦林的经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