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木门被山风吹得吱呀响。萧承煜背贴着墙,食指压在唇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两个人的。
他拇指扣住剑柄,青铜剑格硌得掌心发疼。
昭娘缩在他身侧,银簪尾端戳着后颈,像根烧红的针——那里面藏着父亲的血书,比命还金贵。
"吱呀"一声,门开了。
刘大山扛着半袋黍米,王老汉拎着瓦罐,两人鞋上沾着湿泥,显然刚从后山摸过来。
"小殿下。"刘大山把黍米往地上一放,"陈虎那小子跑得快,天擦黑就翻了三道梁找着我们。"他搓了搓冻红的手,"知道你们没吃饭,煮了热粥。"
王老汉把瓦罐搁在土灶上,掀开盖子,米香混着药味飘出来:"加了点艾草,驱寒。"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还有干饼,路上填肚子。"
萧承煜的剑垂了半寸。
这些人他没见过,但先太子旧部的暗号——左腕三道刀疤,他在刘大山撸起的袖管里看见了。
"撤离的路。"他单刀首入。
王老汉蹲下来,用树枝在地上画:"村东头老槐树,底下有个地洞,能通到鹰嘴崖。
崖壁有条缝,窄得很,只能侧着身子过。
过了缝是片野竹林,再往南二里地有处废弃的看山屋。"他指尖顿了顿,"就怕..."
"怕赵昀的人追得紧。"萧承煜替他说完,"现在走。"
陈虎把镰刀别在腰后,阿梅往兜里塞了三块干饼,李大人摸了摸裤腰里的账本——那是他替侯府管账时记下的黑账,或许能当筹码。
昭娘把银簪往鬓角按了按,跟着萧承煜跨出柴房。
夜黑得像泼了墨。
他们猫着腰穿过晒谷场,王老汉在前头引路,鞋底擦过青石板,沙沙的。
昭娘盯着前面人的后脚跟,数到第七块砖时,左脚突然一空——她踩上了块松动的碎石。
"咔"的一声,比爆竹还响。
山风突然停了。所有人的脚步都顿住。
远处传来铁蹄叩石的声音,"得得得",由远及近。
"往鹰嘴崖!"萧承煜拽着昭娘的手腕就跑。
他掌心全是汗,昭娘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得急,像敲战鼓。
王老汉抄起刘大山的黍米袋甩出去,"引他们去村西!"陈虎挥着镰刀冲在左边,阿梅捡了块石头攥在右手,李大人护着账本落在最后。
鹰嘴崖的路比王老汉说的还难走。
昭娘的鞋底磨破了,脚趾头蹭在石头上,火辣辣地疼。
萧承煜的外袍被荆棘勾破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白天和黑衣人拼杀时受的伤,原来没止住。
"停下。"他突然低喝。
前面是片开阔地,月光把石头照得发白,连棵草都没有藏身处。
"嗖——"
一支羽箭擦着萧承煜的耳尖飞过去,钉在身后的树干上,箭尾的红缨还在抖。
"跑!"萧承煜把昭娘往怀里一带,自己转身挡在她前面。
第二支箭射穿了他的左肩,血立刻洇湿了衣裳。
他闷哼一声,却把昭娘推得更紧:"别回头。"
陈虎的镰刀磕飞了第三支箭,火星子溅在阿梅脸上。
她咬着牙往前冲,石头砸中了个黑衣人膝盖,那人"哎呦"一声栽进沟里。
李大人的账本掉了,他扑过去捡,被萧承煜拽起来:"命比账本金贵!"
不知道跑了多久,山风又起来了,卷着松涛声灌进耳朵。
昭娘的肺像着了火,每吸一口气都疼。
她抬头看萧承煜,他的背影晃得厉害,左肩的血滴在地上,连成一串暗红的珠子。
"到了。"王老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昭娘眯起眼。
月光下,山崖裂开条缝,窄得只能容一人侧着过。
缝里很黑,像张怪兽的嘴。
但缝的那端,有隐约的竹影在动——是野竹林。
萧承煜扶着崖壁喘气,血顺着指尖滴在石头上。
他扯下衣襟缠住伤口,抬头对昭娘笑:"进去。"
昭娘侧着身子往里挤,石头蹭得她后背生疼。
她听见后面陈虎喊:"阿梅,我扶你!"李大人喘着气:"这缝...比侯府的狗洞还窄..."王老汉的声音压得低:"过了缝...就有看山屋..."
最后一个挤进去时,萧承煜的血滴在了她后颈。
她伸手摸了摸,黏糊糊的。
回头看,他额角全是汗,却冲她眨了眨眼。
山风突然大了,吹得崖缝里的草沙沙响。
远处又传来马蹄声,但比刚才远了些。
昭娘摸了摸鬓角的银簪,父亲的血书还在。
她往前挪了挪,竹影在头顶摇晃,像片绿色的云。
前面,似乎有片山谷的轮廓,隐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