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煜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火把光像一串红果子,在山谷里摇晃着逼近。
他攥紧剑,剑刃上的血己经凝了,黏糊糊沾着掌心。"昭娘,李大人。"他转身,声音压得低,"跟紧我。"
李大人扶着腰首喘气,周伯搀着他胳膊:"谷口往右半里有个废村,十年前闹瘟疫搬空的。"
昭娘摸了摸他肩头的血渍,没说话,只把干饼硬塞进他手里。
他咬了一口,麦麸扎得喉咙疼,又偷偷把饼掰了一半,塞进她围裙口袋。
废村的茅草屋顶塌了大半,断墙根长着半人高的野蒿。
萧承煜踹开一间茅屋的破门,墙皮扑簌簌往下掉。"进去。"他把昭娘往里推,自己背靠着门站着。
风突然大了。
"谢姑娘——"韩飞的声音像条毒蛇,从村口的老槐树上溜下来,"萧公子的伤可好些?
金疮药够不够用啊?"
昭娘的手攥紧了围裙带。
她知道韩飞在拖时间,等后面的侍卫包抄过来。
茅房后墙有个狗洞,她小时候在侯府扫院,见杂役们偷跑用过这种洞。
她扯了扯萧承煜的衣角,指了指墙根。
他低头看了眼,反手把剑塞进她手里:"带李大人先走。"
"你呢?"
"我引开他们。"他抹了把脸上的汗,伤口被牵动,疼得皱眉,"记住,出村往西,过了青石板桥就是官道。"
韩飞的脚步声近了。
萧承煜突然踹开茅屋门,剑花在月光下划出银弧。
昭娘看见他左肩的血又洇开,把粗布护院服染成深褐。
她咬着唇,拽起李大人就往狗洞钻——李大人太胖,卡在洞口首喘气,她急得用头顶他后腰,终于把人挤了出去。
等她爬出狗洞时,茅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是周伯的金疮药瓶。
她心里一紧,撒腿往西跑。
青石板桥在一里地外。
昭娘跑得肺要炸了,李大人扶着她的肩膀首咳嗽。
桥边有棵老柳树,树洞里塞着周伯提前藏的包袱——里面有两套粗布衣裳,还有半块冷炊饼。
"昭娘。"李大人突然抓住她手腕,"当年谢将军的血书,是不是藏在抄经本里?"
她猛地抬头。
李大人喘得厉害,指甲掐进她腕子:"赤焰印不是罪证......是先太子的虎符。
当年赵昀派人偷换了虎符,栽赃谢将军私藏......"
远处传来马蹄声。
昭娘把包袱塞给李大人:"您先躲进芦苇荡,我回去找萧承煜。"
"使不得!"李大人急得跺脚,"韩飞带了二十个侍卫——"
"他伤没好。"昭娘打断他,声音发颤,"我不能留他一个人。"
她往回跑的时候,月亮被云遮住了。
废村的断墙投下鬼影,她听见刀剑相撞的脆响,还有萧承煜压抑的闷哼。
绕过半堵残墙,她看见韩飞的刀架在萧承煜脖子上,他的剑掉在地上,左手攥着块带血的碎瓷片——是金疮药瓶的碎片。
"找着了。"韩飞笑了,刀尖压进萧承煜喉结,"密信呢?"
昭娘抄起脚边的半截砖,砸向韩飞后颈。
韩飞踉跄一步,萧承煜趁机捡起剑,反手挑开他的刀。
血从韩飞额头流下来,他捂着脸吼:"抓住他们!"
昭娘拽着萧承煜的袖子往村外跑。
他的血滴在她手背上,烫得慌。"伤口崩了?"她问。
他摇头,跑得更快了。
他们在天亮前摸到京城西角的破客栈。
门板上的"悦来"二字只剩个"来",歪歪扭扭挂着。
周伯早等在灶房里,锅底下埋着热乎的红薯:"王五把追兵引去了东城,能撑半个时辰。"
萧承煜脱了外衣,昭娘给他重新裹伤。
伤口翻着白肉,药粉全被血冲掉了。
她手发抖,裹到第三层时,周伯突然拍了下桌子:"走!
后巷有辆拉菜的板车!"
"怎么了?"萧承煜立刻抄起剑。
"刚才送水的小二,腕子上有朱砂印。"周伯的声音发紧,"那是赵昀暗卫的标记。"
板车钻进一条窄巷,七拐八绕停在个老染坊后墙。
周伯搬开墙根的青石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先太子当年微服私访,发现的地窖。"
地窖里有霉味,昭娘摸黑坐下,听见萧承煜在她旁边喘气。
李大人点了火折子,照亮西壁——墙上用朱砂画着星图,最中间写着"承煜"两个字,笔锋刚劲,像是年轻人的字迹。
"这是......"萧承煜伸手摸那两个字,指尖发颤。
"先太子爷的笔迹。"周伯擦了擦眼角,"他说等小殿下长大,要带你来认这个地方。"
地窖外突然传来踢石板的声音。
周伯吹灭火折子。
黑暗里,昭娘摸到萧承煜的手,他掌心全是汗。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青石板上方。
有人压低声音骂:"明明看见板车进巷了,难道长翅膀飞了?"
另一个声音冷笑:"搜。把墙根的石头都翻过来。"
萧承煜的拇指轻轻蹭过昭娘的手背。
她知道他在说"别怕",可他的手在抖,抖得像寒夜里的烛火。
青石板被掀开的动静,混着冷风灌进地窖。
"有洞!"
"下去!"
昭娘攥紧了怀里的抄经本。
父亲的血书就藏在经页夹层里,纸角还沾着当年的血渍。
萧承煜的剑己经出鞘,在黑暗里泛着冷光。
地窖口的光突然被遮住。
"抓活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声,接着是巡城兵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脚步声乱了。有人骂:"巡城队来了,撤!"
青石板"砰"地盖上。
地窖里重新陷入黑暗。
昭娘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萧承煜的呼吸就在耳边,热的,带着血锈味。
周伯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里,萧承煜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盯着昭娘怀里的抄经本,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伸手,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
"等天亮。"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等天亮了......"
地窖外,巡城队的铜锣声渐渐远了。
可昭娘知道,这不是结束。
赵昀的暗卫不会善罢甘休,萧承煜的旧案还压着块大石头,而她怀里的抄经本,藏着能掀翻整个大雍的秘密。
更远处,晨钟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