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的刀尖在月光下晃了晃,照出张三腕上那截红绳。
昭娘上个月用旧帕子剪的,边角还带着她绣错的半朵石榴花。
"张三。"萧承煜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三的匕首抖得更厉害,刀尖离萧承煜心口不过三寸。
陈武的剑己经贴上他后颈,他喉结动了动:"韩飞......抓了我娘和阿妹。"
萧承煜瞳孔缩了缩。
他早听说韩飞那套手段,先断粮,再抓家眷,最后往人手里塞刀——逼的就是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苦命人。
院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是周伯?
昭娘攥紧抄经本,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萧承煜扫向后墙的目光,那里有个半人高的狗洞,平时塞着破席子。
"昭娘。"萧承煜突然反手扣住她手腕,"带周伯从狗洞走。"
"你——"
"走!"他捏得她腕骨生疼,"我拖不住他们,但能拖半柱香。"
陈武的刀往前送了寸许:"磨叽什么?砍了这小娘皮,再去追——"
"闭嘴!"萧承煜突然吼了一嗓子,震得梁上灰簌簌落。
他盯着张三泛红的眼尾,"你娘爱喝桂花蜜,阿妹绣的并蒂莲,左襟第三颗盘扣是金色的。"
张三的手猛地一颤。
上个月他蹲在井边抹眼泪,说阿妹绣嫁衣盘扣不够金线,是萧承煜塞给他半吊钱。
"我能救她们。"萧承煜往前半步,匕首尖戳进他锁骨,"现在带我去韩飞的人手里,我保你全家周全。"
"你骗我!"张三声音破了,"韩飞说...说你们是逆党,杀了要诛九族的!"
陈武不耐烦地踹了脚门槛:"老子数到三——"
"一!"
昭娘突然扑过去,抄经本砸向陈武面门。
陈武偏头躲过,刀背扫过她肩膀,疼得她撞在瓮上。
萧承煜趁机攥住张三手腕,往怀里一带,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二!"
周伯从地窖里钻出来,抄起扫院子的竹扫帚,照着陈武膝盖抽过去。
陈武踉跄两步,挥刀砍断扫帚柄。
昭娘捡起张三的匕首,反手扎向陈武手背——这是她在柴房劈柴学的,手腕得绷首了。
陈武惨叫一声,刀掉在地上。
萧承煜踢起刀,架在张三脖子上:"走!"
"三!"
院外传来七八声抽刀的脆响。
陈武捂着手背狞笑:"老子就说你们蹦跶不了多久——"
"昭娘!"萧承煜突然把张三往陈武怀里一推,"狗洞!"
昭娘拽着周伯往墙根跑。
破席子被风掀起一角,她看见外面是片菜畦,再往前是片竹林。
周伯先钻出去,转身拉她,竹刺刮得她脸生疼。
"承煜!"她回头喊,正看见萧承煜被陈武的手下按在地上。
张三扑过去拽人,被陈武一脚踹翻。
月光下,萧承煜肩上的血己经浸透了半件衣服,像朵开败的红梅。
"跑!"他吼得声都哑了,"别回头!"
昭娘的眼泪砸在泥地上。
她攥紧抄经本,跟着周伯往竹林里钻。
身后传来拳脚声、骂声,还有张三哭嚎着"别打了!
别打了!"的声音。
也不知跑了多久,周伯突然拽她躲进竹丛。
前面传来火把的光,是韩飞的人巡夜。
昭娘屏住呼吸,听见他们骂骂咧咧:"那小杂种腿上有伤,能跑多远?"
"陈武说萧承煜跳墙跑了,往北边林子去了。"
"北边?那林子有狼——"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狼嚎。
昭娘打了个寒颤,怀里的抄经本被汗浸透了,父亲的血书贴在她心口,烫得慌。
周伯突然扯她袖子:"往南。"他指了指山坳里的老槐树,"我在树洞里藏了盘缠,够咱们去南边小镇。"
昭娘点头,刚要挪步,就听见林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萧承煜?
她心跳到了嗓子眼,攥紧匕首。
"昭娘!"
是他的声音,带着喘息。
昭娘转身,看见他扶着竹子站在月光里,肩上的伤还在渗血,左脸肿得老高。
"你怎么——"
"追我的人往北边去了。"他扯下衣襟缠住伤口,血很快又洇出来,"韩飞的人在搜山,咱们得分开走。"
周伯摇头:"要走一起走。"
"不行。"萧承煜咳了两声,"昭娘带着血书,得去南边找我师父。
周伯,你带她走,我引开追兵。"
昭娘抓住他染血的衣袖:"我不走。"
"听话。"他摸了摸她发顶,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碰她,"你爹的血书要见天日,我娘的冤屈要洗清。
昭娘,你得活着。"
远处传来马蹄声。
萧承煜猛地推开她,往西边跑去。
昭娘想追,被周伯死死抱住:"姑娘,他是要拿命换你活着。"
马蹄声越来越近,混着士兵的喊杀声。
昭娘望着萧承煜的背影,在月光下越来越小,最后融进了黑黢黢的林子里。
她摸了摸心口的抄经本,父亲的血书还在,萧承煜的体温还在。
周伯扯了扯她:"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昭娘抹了把脸,跟着周伯往南走。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像是要碾碎这漫山的月光。
她不知道萧承煜能不能甩掉追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把血书送到,只知道怀里的抄经本在发烫,像团烧不尽的火。
林子深处,萧承煜扶着树喘气。
他听见马蹄声就在半里开外,血腥味在喉咙里翻涌。
他摸了摸袖中那封未送出的信——是给昭娘的,写着"待春深时,同去看玉兰花"。
马蹄声更近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往林子里更深的地方跑去。
身后传来士兵的呼喝:"在那儿!
别让他跑了!"
月光透过树叶漏下来,照见他腰间的银簪——是昭娘昨天塞给他的,说"夜里走黑路,照个亮"。
他攥紧银簪,跑得更快了。
林子里的风灌进伤口,疼得他眼眶发红,可他不能停。
因为昭娘还在南边,带着他的希望,带着两个冤魂的清白,在等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