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漫到谢昭娘小腿时,张三突然闷哼一声。
"有石头!"他的手在石壁上摸索,指节撞出青红,"这处石纹松——"话音未落,一块碎石"咔嗒"掉进水潭,激起的回响撞得洞壁嗡嗡响。
萧承煜耳朵动了动。
洞外禁军的脚步声更近了,混着刀鞘刮擦岩石的刺啦声。
他攥紧谢昭娘手腕,触到她掌心的冷汗——她怀里还藏着那本浸水的抄经本,父亲的血书就夹在纸页间。
"跟我来!"张三突然矮身,整个人挤进石缝。
那缝隙窄得像道刀痕,谢昭娘脱了鞋才勉强挤进去。
石壁上的棱角刮过她后颈,她咬着唇不敢出声。
萧承煜在后面推着她腰,他的指节抵着她脊椎,像根烧红的铁钎,烫得她眼眶发酸。
"阿梅!"陈虎在最后喊,"抓稳我腰带!"
阿梅的布裙被石棱勾住,"刺啦"裂到膝盖,她也不回头,闷头往前爬。
通道越来越矮,谢昭娘只能趴着挪。
黑暗里全是霉味和铁锈味,她的指甲抠进石缝,摸到一片潮湿——是青苔,说明离出口不远了。
突然,萧承煜的手按在她后背上。
前面有光。
极淡的、灰白的光,从石缝里漏进来。
谢昭娘屏住呼吸,听见了人声。
"仔细搜!逆党要是跑了,咱们脑袋都得挂城门!"
是禁军统领的公鸭嗓。
谢昭娘浑身一僵——他们正蹲在出口正下方的石堆后,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些明晃晃的刀尖。
萧承煜的呼吸拂过她耳尖。
他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肩胛骨,两下,三下。
那是他们在侯府西跨院时约定的暗号:"别怕"。
谢昭娘反手抓住他手腕。他的腕骨硌得她疼,像块冻硬的石头。
"小萧。"陈虎的声音从后面挤过来,带着哑哑的鼻音,"我和张三断后。"
"不行。"萧承煜的声音压得极低,"你们带昭娘和阿梅走。"
谢昭娘突然转身。
黑暗里她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摸到他额角的血,还在往下淌,滴在她手背上,热得烫人。
"我不走。"她哑着嗓子。
"听话。"他掰开她的手指,把铜盒塞进她怀里——那是先太子遗留的印鉴,他藏了十年。"你带着这个,去找周伯。
他知道...知道怎么洗清旧案。"
谢昭娘攥紧铜盒。
盒角硌着她掌心,像父亲临终前捏着她的手,说"昭娘要活"。
"萧承煜!"她喊他的本名,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叫。
他顿住。
"你要是死了,"她吸了吸鼻子,"我就把血书扔进护城河。"
黑暗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他的拇指蹭过她眼角,抹去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泪:"等出了山,我给你打支银簪。
要刻并蒂莲的,比你丢的那支粗三倍。"
远处传来禁军的脚步声,"哗啦"踢翻了石堆。
萧承煜突然推了她一把。
谢昭娘被陈虎拽着往前爬。
石缝外的光越来越亮,她听见身后传来动静——是萧承煜的靴子踢到了碎石,"叮"的一声,在空荡的山涧里格外清晰。
"那边!"禁军的喊声响彻山谷。
"有动静!追!"
谢昭娘爬出石缝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的石缝里,只看得见萧承煜的眼睛,像两颗浸在血里的星子。
他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身,逆着光往禁军的方向走去。
山风卷着春寒灌进石缝,谢昭娘怀里的铜盒突然发烫。
她摸出抄经本,被水浸皱的纸页间,"赤焰是忠魂"那几个血字,正随着风微微颤动。
身后传来刀剑相撞的脆响,还有萧承煜低低的闷哼。
陈虎拽着她跑。
阿梅在前面引路,张三抄起块石头砸向追来的禁军。
谢昭娘攥紧铜盒和抄经本,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远处的喊杀声,像擂在耳边的鼓。
而在那片黑暗的石缝里,萧承煜的靴底碾过一块碎陶片。
陶片上半朵莲花的纹路,被他的血浸得通红——和谢昭娘母亲帕子上的并蒂莲,像极了。
他伸手捡起陶片,收进袖中。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咳了一声。
"在这儿!"禁军的火把照亮了他的脸。
萧承煜望着越来越近的刀尖,忽然想起上个月寒夜,谢昭娘缩在他怀里烤火。
她的手冻得像冰块,却硬要把暖炉往他怀里塞,说"你比我冷"。
那时他说:"等天暖了。"
现在天确实暖了。
山涧里的雪水化了,带着春草的甜香,漫过他的靴底。
他摸了摸袖中谢昭娘的银簪——刚才在暗河里,他趁她不注意,又捡回来了。
"来啊。"他对着禁军勾了勾手指,嘴角扬起极淡的笑,"让我看看,你们能不能留住这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