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上的风裹着松涛声灌进领口,陈砚的靴底刚碾过最后一截枯枝,那道带着药香的传音便又清晰了几分。
"陈公子......国王正在王陵地脉上跳祭祀之舞,需在子时前阻止。"
他脚步猛地顿住,袖中圣胎突然发烫,像被人攥住心口轻轻一扯。
苏清梧的手指在他掌心收紧,星盘在她另一只手剧烈震颤,银线原本勾着的"冤"字突然扭曲,竟在月空里拉出道血红色的轨迹——那轨迹首尾相连,正正套住王陵飞檐上的铜铃。
"血月穿陵。"苏清梧的声音发紧,星盘边缘的月纹泛起青白,"这是......要引地脉血煞入天枢?"
白九娘的花瓣突然从发间簌簌飘落,本是柔若无骨的粉瓣在半空陡然竖起,竟在三人头顶织出道半透明的屏障。
陈砚闻到极淡的苦香,是百花谷特有的忘忧花香气——那是白九娘动真格时才会用的花种。
"弑天者。"白九娘盯着花瓣屏障上浮现的暗纹,睫毛轻颤,"百花感应到了......有东西在试图撬动天道。"
陈砚心口的圣胎突然迸发滚烫金光,他慌忙去摸袖中《孝经》残篇,指尖刚触到泛黄的纸页,那残篇竟"呼"地烧了起来!
火星子透过布料烫得他手背发红,待他抖开衣袖,只见灰烬中飘着张薄如蝉翼的内页,用朱笔写着八个字:"弑天者当以孝为刃"。
"走!"陈砚将内页塞进胸口,圣胎的热度透过布料熨着心脏,"子时还有半柱香,必须赶在血月完全压过陵顶前。"
苏清梧的星盘"咔"地收进袖中,她另只手拽紧陈砚的衣袖;白九娘的花瓣屏障骤然收缩,化作三枚花钿贴在三人额角。
三人气势陡然拔高,踩着月光往陵顶狂奔时,陈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山风——他想起青鳞王消失前说的"任瑶骗我",想起裴昭仪身上总带着的甘草香,更想起方才那传音里藏着的极轻喘息,像是什么人强撑着气力在说话。
王陵的飞檐越来越近了。
朱红的宫墙下站着七名宫女,每人手中提着盏血月灯笼。
灯笼纸是用浸过血的桑皮纸糊的,火光透过纸层,将她们的脸照得青灰如鬼。
陈砚注意到她们的眼白泛着不正常的青,眼尾还沾着星点血渍——这是被妖法控了心智的征兆。
"昭仪!"他提高声音喊了句,目光扫过人群。
为首的宫女突然抬起头,灯笼在她手中晃了晃,火光里映出半张熟悉的脸:是裴昭仪。
她的唇色惨白,额角有道未干的血痕,却强扯出个笑:"陈公子......来得正好......"
话音未落,陵内地脉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陈砚顺着光芒望去,只见穿着赤金翟衣的女儿国国王正站在地脉中央。
她的发髻上插着九支金步摇,每走一步,珠串便撞出细碎的响;她的广袖扫过地脉时,竟带起缕缕血雾——那哪是祭祀之舞?
分明是在用自身气血引动地下的血煞!
"陛下!"陈砚冲过去,被白九娘的花瓣拦住。
他这才发现,地脉周围不知何时布了层透明结界,连月光都透不进去。
苏清梧的星盘再次震颤,这次银线首接刺向国王的后心:"她体内有东西!"
陈砚心口的圣胎突然剧烈跳动,他想起《孝经》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训诫,想起方才内页的"孝为刃",突然明白过来。
他深吸口气,运起体内浩然气,朗声道:"《孝经·天子章》有云:'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
'陛下可知,您此刻跳的不是祭祀,是在剜百姓的骨血?"
国王的舞步顿了顿。
她抬起头,陈砚这才看清她的瞳孔——竟完全变成了蛇类的竖瞳。
"亲亲而仁民。"陈砚又向前半步,圣胎的金光从他眼底溢出,"您说要护女儿国周全,可真正的守护,是让百姓不必为您流血,是让她们的父母不必白发送黑发。"
国王的竖瞳缓缓收缩。
她的指尖攥紧广袖,金步摇上的珍珠簌簌坠落,砸在地脉上发出清脆的响。
陈砚看见她眼角有泪滑落,那泪不是寻常的水色,竟是泛着幽蓝的妖元——和青鳞王的眼泪一个颜色!
"我错了......"她突然跪坐在地,翟衣拖在血雾里,"任瑶说......说用我的血祭地脉,能保女儿国五百年太平......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总听见孩子们的哭声......"
天空中传来裂帛般的响。
陈砚抬头,只见血月不知何时裂开道缝隙,月光从缝隙里漏下来,照出条若隐若现的蛇影——那蛇身覆盖着幽蓝鳞片,尾尖还沾着未干的妖元,分明是方才消失的青鳞王!
他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圣胎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烧穿血肉,《孝经》内页上的"弑天者"三个字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开。
裴昭仪的传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浓重的喘息:"陈公子......血月裂缝......是......"
"昭仪!"陈砚转身欲扶,却见她手中的血月灯笼突然爆成碎片。
火光里,他看见她脖颈处浮现出道青鳞——和青鳞王身上的鳞片,一模一样。
陵顶的铜铃又响了。
这次的钟声里,混着道冰冷的女声,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下浮上来的:"终于......引你们到局里了。"
血月的裂缝还在扩大,青鳞王的蛇影在其中游得越来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破月而出。
陈砚攥紧胸口的《孝经》内页,圣胎的金光透过布料,在他胸前映出个模糊的"孝"字。
他望着跪地痛哭的国王,望着眼尾带血的裴昭仪,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混着个极轻的、来自未来的轰鸣——
那是天道崩塌前的,第一声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