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梅雨来得缠绵,淅淅沥沥的雨丝如珠帘般垂落。
徐家大宅的屋檐下,徐泽浩正倚在朱红的椅子上,懒洋洋的望着院中的雨景,耳边是留声机传出来的阵阵曲调。
他身着一袭藏青西装,胸前还挂着一块名贵的怀表,温润如玉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少年气。
管家老陈穿着一身深灰长衫布鞋,穿过游廊,油纸伞上的水珠在青砖上洇开深色痕迹,一路来到徐泽浩跟前。
老陈恭敬的弯曲着腰,“少爷可是觉得无聊?”
他们徐家是南城有名的商户,地位颇高,现在老爷夫人陪着小姐去国外留洋了,可怜少爷一个人看管着家里的生意。
徐泽浩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着怀表表面的雕花,听着老陈的问话,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确实有些无聊。”
徐泽浩抬手,老陈立刻懂得他的意思,将留声机给关掉了。
“这雨再下一阵估计也要停了。”老陈站在徐泽浩身侧说,“听说城北那边来了个新戏班子,少爷若是觉得闷的慌,不如去那听听戏。”
徐泽浩闻言,指尖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他抬眸望向雨幕深处,轻声道,“城北的戏班子?倒是没听说过。”
老陈见他起了兴致,补充道,“听说是从北边来的,班主姓容,是个好相貌的,这几日正在城北的绘梨园搭台,场场爆满呢。”
徐泽浩合上怀表盖,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声。他站起身,整了整西装袖口,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备车吧,去看看。”
绘梨园内,锣鼓声渐歇,台下一阵喝彩。
徐泽浩坐在二楼雅座,手中茶盏里的茶正氤氲着热气。
他垂眸望向戏台,正见一个身着月白戏服的武生挽着花枪亮相,那人剑眉星目,翻身时束发的红绸带扫过凌厉的下颌线,竟让满堂彩声都为之一滞。
“这就是容班主?”徐泽浩品了一口茶,有些淡,不好喝。
身旁老陈刚要答话,台下突然传来骚动。
原来是有地痞故意找茬儿,“唱的什么玩意儿。”
还将手边的茶壶砸向戏台,碎瓷片擦着那武生的衣袂飞过。
徐泽浩眼神一冷,却见台上人反手甩出长枪,枪尖“铮”地钉在那地痞面前的桌板上,枪尾犹自震颤。
“这位爷,”武生脚踩在栏杆上,笑意不达眼底,“听戏呢讲究的是心静。”
满场噤若寒蝉时,徐泽浩忽然鼓了三下掌。
那武生抬头望来,正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眸。
莫名的,他眼里的冷意便全部退去了,留下了一些叫人看不透的情绪。
徐泽浩倚着雕花栏杆,指尖在怀表链子上轻轻一绕,“容班主今日这戏唱的极好,枪法更是绝佳。”
武生闻言,唇角微扬,抬手将长枪收回,枪尖在木地板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抬眸首视徐泽浩,嗓音清朗,带着几分戏谑,“徐少爷谬赞了,不过是些粗浅功夫,不值一提。”
徐泽浩挑眉,他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指尖轻轻敲了敲栏杆,笑意更深,“容班主过谦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知班主可有兴趣,下台后到徐府一叙?我那儿有几瓶上好的洋酒,正愁无人共饮。”
台下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徐家大少爷徐泽浩在南城那是出了名的眼光高,能得他青睐邀约的人,寥寥无几。
那武生眸光微动,片刻后,他微微颔首,“既然徐少爷盛情,容某受宠若惊。”
徐泽浩转身,最后看了一眼他,勾着笑,低喃道,“真是有意思。”
夜雨渐歇,徐府后院的小亭内。
徐泽浩换了一身梨白长衫,胸前仍旧挂着那金链怀表,清俊儒雅又多了几分贵气。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容班主己卸了戏妆,眉如墨裁,眼尾微微上挑,不笑时冷峻如刀,偏生瞳色极深,像浸了寒潭的黑玉,映着灯火时,又透出几分野性的亮。此刻正懒散地倚在栏杆边。
“容班主从北方来?”徐泽浩开口。
“嗯。”容班主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亭外的梨花树上,“这南城的雨,倒是颇为缠绵。”
徐泽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而轻笑,“容班主若喜欢,不妨今晚就留下来,共赴美景。”
容班主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少爷是要留我于自家榻上吗?”
徐泽浩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指勾上他的下巴,轻轻抬起,“若我说是呢。”
“那是在下荣幸之至。”话音刚落,徐泽浩的唇上便附上柔软的触感,惊恐的他猛地推开眼前人。
后背在栏杆上撞得闷响,可眼前人的笑容尤盛,调戏的意味十足。
洁白无瑕的小少爷,胆子这么小,到底是怎么敢调戏自己的。
徐泽浩手指碰了自己的唇瓣,哑口无言,“你......”
他耳尖瞬间烧得通红,指尖还残留着对方唇瓣的温度。
活了二十年,向来只有他戏弄别人的份,何曾被人这般反客为主过?
“容班主好大的胆子。”他强作镇定,喉结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容班主低笑一声,不退反进,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徐泽浩的领口,“少爷刚刚还邀我留榻,怎得没想过这种结果吗。”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徐泽浩的喉结,“还是说......少爷只会嘴上逞能?”
徐泽浩呼吸一滞,忽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抵在朱漆柱上,“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姓容,单名一个樾字。”容班主不慌不忙,反而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徐泽浩的耳廓,“少爷可要记住这个名字啊。”
容樾......名字倒是好听,人嘛...也甚是好看。
但是——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让本少爷记住你的名字。”徐泽浩放手转身,忽觉腰间一紧。
转眼跌坐在人有力的大腿上,容樾将人按在怀里,指尖勾着他的怀表链子,笑容危险又迷人,“我看少爷这表不错,不如就留给我当定情信物。”
徐泽浩正要发作,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泽浩立刻从容樾怀里跳了起来。
老陈走过来附耳道。“少爷,有人盯上了我们码头那批货。”
徐泽浩闻言,眸色一沉,又看见容樾站起来,将自己那枚怀表仔细的揣进了他怀里。
“看来今晚这酒是喝不成了。”他转身要走,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泽浩一眼,“少爷要记得多来梨园看我。”
徐泽浩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忽然笑了,眼底全是兴味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