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正夫的照片被钉在作战室的木板上,眉心正中央插着支铅笔——那是虎娃用弹弓射的。老赵摸着下巴看地图,手指在“日军华北司令部”的位置敲了三下:“动态密钥这招确实狠,可你打算怎么生成?总不能让战士们现算微积分吧?”
“用节气。”我把新画的密码轮盘推给他,轮盘上用二十西节气代替数字,每个节气对应不同的偏旁组合,“今天是小满,密钥就是‘麦’‘水’‘虫’三个偏旁的随机排列。明天芒种,就换成‘禾’‘日’‘草’。”
林寒突然从文件堆里抬头,眼里映着煤油灯的光:“再加上每天的具体时辰,比如卯时用‘木’部,申时用‘金’部,这样每天能生成24×24种组合。”她指尖划过轮盘边缘,“松本就算有恩尼格玛机,也得耗上三天才能穷举。”
老赵吹了声口哨:“比我当年在抗大教的密码课高明多了。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你上次说的‘声波干扰器’,进展如何?”
我从桌底拖出个木箱,里面是用自行车铃铛、铁皮罐头和鸽哨组装的装置。虎娃立刻来了精神,抓起一串铜铃铛晃出哗啦啦的响:“李哥说这叫‘太行奏鸣曲’,鬼子的电报机听了会发疯!”
林寒接过装置调试,铃铛声里混着她哼的《拥军花鼓》调子。我忽然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新疤——肯定是昨晚潜入鬼子据点时划的。
“小心点。”我伸手替她挽起袖口,触到她腕间细瘦的骨节,“下次让虎娃扮成卖糖葫芦的跟着你,他的口技能盖住枪声。”
她手腕翻转,指尖点在我掌心:“知道了,科长同志。”称呼里带着笑意,却在看见我口袋里的任命书时忽然正经,“松本最近在查各县城的‘可疑电报杂音’,咱们的‘奏鸣曲’得尽快量产。”
量产声波干扰器的第三天,鬼子的围剿开始了。我守在电台旁,看着林寒发来的情报——她果然又混进了日军通讯队,这次扮成发报员的妹妹,脖子上挂着我送的、藏着微型话筒的银哨子。
“李墨,松本正在监听各频段。”她的声音通过改装的发报机传来,带着电流杂音,“他桌上摆着咱们的旧密码本,旁边还有个算盘算珠……”
“用新密钥回电。”我转动节气轮盘,小满节气的第三个时辰是巳时,对应“火”部,“告诉他,独立团在‘南山种玉米’。”
虎娃在旁边憋着笑,手里的拨浪鼓敲出《游击队之歌》的节奏。我知道“玉米”是“重机枪”的代称,而“南山”其实是鬼子自己的弹药库坐标——这次,松本恐怕要帮我们炸自己的军火了。
果然,两小时后传来爆炸声。林寒的情报跟着发来:松本己派部队前往南山,司令部仅剩一个排守卫。
“机会来了!”老赵一拍桌子,地图上的铅笔标划出突击路线,“老李,你带虎娃去端了鬼子的通讯中心,我带主力伏击援军!”
“明白!”我把声波干扰器塞进背包,林寒突然拽住我,往我口袋里塞了块硬糖——糖纸上用指甲划着“小心”二字,用的是只有我们懂的偏旁密码。
通讯中心的围墙外,虎娃学了三声夜猫子叫——这是安全信号。我剪断铁丝网时,听见里面传来松本的咆哮:“八嘎!为什么总是杂音!”
“因为这是太行山的声音。”我低声说,虎娃立刻吹响鸽哨,数十只惊飞的鸽子扑棱着翅膀掠过夜空,翅膀拍打声与我的心跳重合。
干扰器启动的瞬间,整个通讯中心的电报机都发出刺耳的蜂鸣。松本正夫的脸在月光下煞白如纸,他转头看向我们时,我看清了他军装上的勋章——那是用中国人的血换来的。
“动手!”我抄起工兵铲砸向发报机,虎娃同时甩出装满钢珠的罐头盒,噼里啪啦的声响里,鬼子兵们抱着头乱窜。松本试图掏枪,却被我用干扰器的铜铃铛缠住手腕,那些他以为“毫无意义”的噪音,此刻成了捆住他的锁链。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更快。当老赵的枪声从远处传来时,通讯中心的发报机己经变成一堆废铁,松本正夫被捆在椅子上,瞪着我们的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挫败。
“你输了,松本。”我扯下他的勋章扔在地上,虎娃立刻跳上去踩碎,“在这片土地上,你永远破译不了人民的密码。”
他忽然笑了,用生涩的中文说:“你们赢了这次,但密码战不会结束。”
“但你会结束。”林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的勃朗宁还冒着烟,“这是给我父母的报仇,也是给所有死在你破译机下的中国人的交代。”
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进来,映着她眼里的泪光。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袖口的刺刀伤,想起她藏在老槐树洞里的银镯子——此刻,那些伤痛终于有了回音。
庆功宴上,我的任命书被贴在窑洞墙上,旁边是虎娃用缴获的日军军旗改做的“密码战胜利”锦旗。林涵坐在我对面,用竹板敲着新学的密码节奏,快板词是虎娃写的:“李科长真会算,节气时辰当炮弹,松本听了首打颤,鬼子司令部冒黑烟!”
老赵端着搪瓷缸过来敬酒,眼神在我和林涵之间打转:“老李啊,组织上打算给你们俩记大功……”
“先记在军工科账上吧。”我打断他,却在林寒递来热粥时,悄悄把一块红糖放进她碗里——糖纸在粥汤里展开,上面用密码写着:下次换我保护你。
她的睫毛突然颤了颤,低头喝粥时,我看见她耳尖又泛起那抹熟悉的红。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梆子声,这次是欢快的三长三短——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密码,是用鲜血和智慧写成的、永不褪色的凯歌。
松本正夫的怀表被我放在了兵工厂的陈列架上,表盘永远停在了他失败的那一刻。而我们的密码轮盘还在转动,随着二十西节气的更替,继续编织着让敌人永远无法破解的、属于太行的传奇。
因为在这里,每一粒沙子都藏着人民的智慧,每一阵风都在传唱胜利的密码。而我们,永远是这场战争中,最不可破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