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松针还沾着昨夜奇袭的硝烟,赵铁柱的“铁勋章”在晨光里晃得人眼疼。这小子蹲在碾盘边用刺刀撬马掌,缺了颗牙的嘴角挂着槐树种——那是从王二狗的铁皮罐头里抖落的,此刻正随着他哼的梆子戏在风里飘。
“李科长!独立团的骑兵通信员来了!”林寒的短枪在腰后晃出半道银光,她手里的电报被冷汗洇出褶皱,“李云龙说佐藤的试验场运进了带德语标识的木箱,像是火箭筒配件。”
供桌上的香灰突然簌簌掉落,我这才发现自己捏着弹道图的手在发抖。昨夜赵铁柱缴获的《兵器维护手册》摊开在炭条旁,残页上的德文公式正与地图上的阳泉坐标形成诡异的呼应——那串嵌套密码,竟指向关东军特种装备部的新型弹道模型。
“这他妈是穿甲弹的抛物线!”炭条在供桌背面断成两截,木屑落进赵政委送的搪瓷缸,惊飞了里面过冬的潮虫。去年在柏林军校背过的克虏伯弹道公式突然在太阳穴蹦跶,我抓起赵铁柱的马掌锤敲他后脑勺:“别撬了!去把北坡废铁轨上的道钉全抠下来,要带锈的!”
“带锈的?”赵铁柱的刺刀“当啷”掉在石磨上,“锈钉子能打穿铁王八?”
“锈里含碳!”林寒用刺刀挑开防毒面具堆,二十几个铁鬼脸下露出半箱缴获的汽油桶,“土法渗碳就得用这玩意儿。”她指尖划过桶身“太原兵工厂”的红漆,突然顿住——那漆皮下隐约有层新喷的樱花迷彩。
骡马突然惊嘶起来。三匹汗血宝马驮着李云龙的警卫员冲进庙门,鞍袋里掉出的缴获罐头滚到林寒脚边,“牛肉”字样的日文标签上还沾着新鲜泥点。“李墨!”沙哑的喊声先于人影进门,独立团团长带着一身寒气撞开木门,皮夹克上的冰碴子砸在弹道图上,“老子的侦察兵看见黑风峡有鬼子运输队,押的玩意儿比棺材还沉!”
我抬头正对上李云龙冒火的眼睛,他脖颈处新添的刀疤还渗着血,显然是昨夜打援时挂的彩。“是特种钢材。”我敲了敲地图上的德文坐标,“三天后到阳泉,佐藤要用来造九西式火箭筒。”
“火箭筒?”李云龙的马鞭“啪”地抽在供桌上,震得香灰扑了赵铁柱一脸,“老子的意大利炮还没喂饱呢!说吧,咋干?”
淬火池的马尿刚烧到冒热气,庙外突然传来布谷鸟惊叫——不是暗号,是真鸟受惊。林寒的短枪己顶在掌心,我拽着赵铁柱滚到供桌后,正看见三顶鬼子钢盔在墙根晃了晃。“是侦察兵!”赵铁柱的马掌锤攥出冷汗,“俺去剁了他们!”
“别动!”我按住他要掀供桌的手,从工具包摸出块浸了煤油的破布。林寒立刻会意,掏出半块压缩饼干扔向庙门——“啪嗒”声里,三只乌鸦扑棱着抢食,钢盔后的鬼子望远镜反光随之转向树梢。
李云龙突然咧嘴一笑,从怀里摸出颗边区造手榴弹:“老子给他们唱个大戏。”他抠开弹盖的瞬间,我看见他眼底闪过王二狗式的狡黠——这老狐狸竟把导火索缠在了裤腰带上!
“轰——”
假手榴弹在百米外炸响,鬼子侦察兵的机枪立刻朝声源扫射。林寒趁机甩出三颗烟幕弹,赵铁柱扛着铁轨冲进铁匠炉,火星子溅在他新缝的棉袄上,像撒了把碎金。“按克虏伯的法子,道钉要锻打七十二遍!”我冲他喊,“每打九锤蘸一次硫磺水!”
“知道啦!”他的回答混着大锤砸铁的轰鸣,“比俺娘捶千层底还费劲儿!”
佐藤的军靴碾过黑风峡的冻土时,我正在给榆木炮管缠铁丝。林寒用铜手炉给穿甲弹退火,炉底“保家卫国”的刻痕映着她鼻尖的汗珠。李云龙突然踹开庙门,手里拎着半条鬼子电报线:“娘的!运输队改走鹰嘴崖西侧的狼嘴沟了!”
“狼嘴沟?”我手中的钢锉“当啷”落地,“那是S型弯道,两侧都是峭壁!”
“正是老子要的!”李云龙的马鞭指向地图上的“鬼门关”标记,“让赵铁柱他们把铁轨焊成滚木,老子带一营在沟口埋地雷——管他啥特种钢材,都得给老子炸成铁渣!”
“不可!”我攥紧弹道图,“弯道处抛物线轨迹会偏移,穿甲弹可能误伤自己人!”
“少跟老子扯公式!”李云龙的刀疤跳得更凶,“打仗就得敢玩命!”
“砰!”林寒的短枪突然打穿供桌,子弹擦着李云龙耳际钉进墙里:“听他的。”她吹了吹枪口,“去年伏击坂田联队,就是他算准了五百米弹道。”
赵铁柱的穿甲弹送来时,狼嘴沟的滚木己经堆了三丈高。弹头在月光下泛着不均匀的蓝光,淬火时留下的波纹像极了王二狗最后那枚没淬好的弹壳。“墨哥,这玩意儿能穿钢板不?”赵铁柱搓着油手,“俺可是照你说的,拿自己的血滴了三滴。”
我摸了摸弹头凹陷处的血痂,喉咙发紧:“能。”转身递给李云龙一张计算图,“明早卯时三刻,太阳在东偏南十五度,穿甲弹会借阳光反光修正弹道——你必须在枪响后七秒内引爆地雷。”
“七秒?”李云龙叼着的旱烟掉在地上,“老子的表都是战场缴获的,走得不准!”
“用这个。”林寒突然解下脖子上的银哨,那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哨音能传三里,我吹两声长哨后,你默数七下。”
佐藤的运输队进入狼嘴沟时,晨雾正浓。我趴在悬崖顶,透过自制潜望镜看见第一辆卡车的前灯扫过“小心落石”的木牌——那是我们昨天竖的。林寒的银哨含在齿间, breath 出的白雾在睫毛上结了霜。
“吱——”
卡车急刹的声音刺破晨雾。鬼子工兵正用探雷器扫路,赵铁柱突然在对面悬崖咳嗽了三声——这混小子居然没按计划躲好!林寒的指甲掐进我手背,却见赵铁柱举着块白布晃了晃,上面用血写着“八路在此”!
“八嘎!射击!”佐藤的指挥刀在雾中划出白影。机枪扫过的瞬间,赵铁柱松手让滚木砸断电线杆,整条沟的照明弹应声熄灭。“吹哨!”我吼道。
林寒的银哨声撕裂浓雾时,我看见赵铁柱从悬崖跃下,像块黑色的石头砸向带头的装甲车。穿甲弹在同时出膛,榆木炮管承受不住后坐力炸裂,热浪掀飞了我的棉帽。
“一、二......七!”李云龙的手榴弹砸向地雷阵。惊天动地的爆炸中,我看见赵铁柱的身影在火光里腾起,他手里攥着的穿甲弹正中运输车头,特种钢材的箱子裂开,里面滚出的不是钢板,而是一具具缠着绷带的人体模型——佐藤用活人做弹道试验!
林寒的银哨掉在血泊里,哨身磕出裂痕。我踉跄着爬向赵铁柱,他的棉袄被气浪撕成碎片,露出里面用道钉焊的“铁王八”护心镜。“墨哥......”他咳出带血的笑,“那铁青蛙......俺偷偷塞了俩......”话未说完,东南坡突然传来密集的火箭筒发射声,佐藤的精锐部队从雾中杀出,炮口焰照亮了他脖子上的伤疤。
“撤!”李云龙拽着我往密道跑,他的意大利炮在远处轰鸣,却挡不住鬼子潮水般的推进。林寒弯腰捡起赵铁柱的“铁勋章”,那枚子弹壳上沾着的血,正缓缓渗进“保家卫国”的刻痕里。
硝烟中,我摸到口袋里的槐树种。或许来年春天,它们会在狼嘴沟发芽,就像赵铁柱没说完的那句话,终将在这片焦土上,长成刺破阴霾的新芽。而佐藤的弹道阴谋,终将被我们用土法锻打的刀刃,砍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