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硝烟钻进领口,我紧了紧腰间的牛皮炸药包,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槐木炭——那是王二狗最后烧的一窑炭,混着尿碱的骚味,此刻成了我们对抗毒气的最后屏障。林寒蹲在战壕里调试土制电台,她耳后新添的伤疤在火光中泛着粉红,像朵倔强的野花开在灰扑扑的硝烟里。
“老李,鬼子侦察机在东经114.3度盘旋。”她突然扯下耳机,银哨子在锁骨处晃出半道弧光,“那里是……”
“老槐树村。”我攥紧望远镜,镜筒上还沾着赵铁柱的石灰粉。这个藏在鹰嘴崖背后的小村子,三天前刚转移了三十个孩子,此刻却成了鬼子侦察机的目标。野田这老狐狸,居然想拿老百姓当诱饵,逼我们暴露兵工厂位置。
“赵铁柱,带你的人去村西头吹‘风哨’。”我把竹筒塞进他手里,里面装的不是石灰粉,而是 hundreds of 晒干的槐树叶,“每隔三分钟晃一次,让鬼子以为村里有部队调动。”
“风哨?”赵铁柱挠了挠头,这小子的平安符不知何时换成了王二狗的铁皮罐头,“科长,这能行吗?”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我拍了拍他肩膀,触到他棉袄下凸起的炸药块,“记住,别露面,用竹竿挑着树叶晃。”
我摸出怀表,指针指向午后两点十七分,正是一天中风向最稳定的时刻。从战壕里探出头,看见野田的指挥车停在三公里外的土坡上,那老鬼子正举着望远镜观察村子,军刀在阳光下划出冷光。
“该让‘风铃’登场了。”我冲林寒咧嘴一笑,露出沾着槐树叶的犬齿。所谓风铃,是用鬼子钢盔改制的响器,每个钢盔里装着碎石子,用铁丝串成三十米长的链条,挂在老槐树村的山梁上。当赵铁柱用竹竿挑起树叶时,山风掠过钢盔,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极了部队行进时的装备碰撞声。
野田的指挥刀突然指向村子。我看见鬼子先头部队端着刺刀冲进村口,却在踩到埋着的“响雷”时炸成碎片——那不过是用竹筒装的鞭炮,却把鬼子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林寒趁机转动电台旋钮,用缴获的鬼子频道发出惨叫:“有埋伏!八路军主力在村东头!”
“好样的!”我拍着大腿站起来,却在这时看见河谷里的卡车帆布被掀开,十几个鬼子兵戴着防毒面具,正往发射架上装填毒气弹。林寒的银哨子突然响起,尖锐的哨音盖过了山风:“是芥子气!快撤到二号防线!”
撤退途中,我瞥见老槐树村的风铃还在响,钢盔里的碎石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在为我们送行。赵铁柱突然停住脚步,从兜里摸出王二狗的铁皮罐头,里面的炒黄豆早就分给了伤员,此刻装着的是他新磨的槐木炭粉:“科长,你带着这个。”
“你留着!”我想吼他,却看见他后兜露出的红布——那是小芳给王二狗绣的平安符,此刻别在赵铁柱腰间,像团跳动的火焰。毒气弹落地的闷响传来时,我猛地把他按进战壕,绿色的雾浪擦着头皮掠过,在战壕壁上留下狰狞的痕迹。
“用尿碱水!”林寒不知何时抱着陶罐冲过来,里面是她连夜熬制的碱水,“捂住口鼻!”我蘸着碱水在战壕壁上画出箭头,指引民兵向高地撤退。远处的野田举起军刀,我知道,他以为我们己经被逼进了“铁笼”,却想不到,真正的猎枪早己瞄准了他的心脏。
“赵铁柱,去把村头的‘稻草人’点着。”我把火柴塞进他手里,所谓稻草人,是用鬼子军装裹着的干草堆,里面藏着鞭炮和辣椒粉,“记住,绕后点火,别让鬼子看见你。”
“科长,你呢?”他攥着火柴的手在发抖,这小子才十七岁,掌心却裂着一道道血口。
“我去会会野田。”我拍了拍腰间的苦味酸炸弹,这玩意儿遇水会失效,却在阳光下泛着危险的光泽,“告诉林寒,等稻草人炸响,就用反光镜照鬼子眼睛。”
当第一簇火苗窜上稻草人时,我己经摸到了野田的指挥车后方。透过车窗,看见那老鬼子正在地图上画红圈,目标正是老槐树村的位置。我摸出匕首,刀刃在阳光下晃出冷光,突然听见林寒的哨音——那是行动的信号。
稻草人炸响的瞬间,三十面反光镜同时转向,阳光像利剑般刺向鬼子车队。野惊呼着举起手臂遮挡,我趁机将炸药包塞进指挥车底,拉弦的瞬间看见他领章上的樱花——和王二狗罐头里的子弹头同一个纹样。
爆炸声吞没了鬼子的惊叫。我在气浪中翻滚着躲进战壕,看见野田的指挥车像燃烧的铁棺材般腾空而起,车上的樱花标记被火烤得扭曲变形。林寒冲过来时,她的棉袄被气浪撕出破洞,露出里面染血的衬衣——那是王二狗牺牲时穿的衣裳改的。
“老李!快看!”她指向河谷,鬼子的化学武器运输车正在撤退,却被赵铁柱带着民兵用土火箭炸断了退路。那些装着芥子气的钢瓶滚进提前挖好的壕沟,被林寒调配的石灰水层层覆盖,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在为死去的人哭泣。
夜幕降临时,老槐树村的风铃还在响,钢盔与碎石子的碰撞声混着硝烟,像支独特的安魂曲。我摸出怀表,把指针拨回正确时间,五点西十九分,正是王二狗牺牲的时刻。林寒摘下银哨子,放在王二狗的罐头里,轻声说:“二狗,你的风铃吓退了鬼子,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赵铁柱突然指着东方,那里有片火光腾起——是老赵在兵工厂放的胜利信号。我笑了,感觉伤口的疼都轻了些。风卷着槐树叶掠过战壕,落在王二狗的罐头里,和银哨子、子弹头一起,成了我们最珍贵的勋章。
这一仗,我们用钢盔、树叶和风铃,挡住了鬼子的毒气与阴谋。而王二狗的铁皮罐头,此刻装着银哨子、槐树叶和带血的子弹头,被埋在老槐树下——等打完鬼子,这里会竖起一块碑,上面刻着:王建国,十六岁,河北老槐树村人,他用笑声和勇气,把鬼子的“铁笼”变成了自己的坟墓。
林寒重新戴上银哨子,哨音在夜风中轻晃,像在说:狗日的,下次再来,咱们还有三百六十个风铃候着,每个铃铛里,都藏着你们永远解不开的中国智慧。我摸着腰间的牛皮炸药包,里面的槐木炭还带着王二狗的温度,此刻,它们和漫山的槐树一起,在夜色中轻轻摇晃,等待着下一个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