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噩耗
吉田郡山城，天守阁。
大评定间内，毛利家的家臣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家主大人，吉川大人一到，原本我军的颓败之势一扫而空，将丹羽长秀打得落花流水，敌人就像是野狗那般四处逃窜啊！哈哈哈！”
清水宗治老脸红润，当着一众家臣的面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场大胜。
“当场斩杀三千余人，伤者五千余，逃窜者无数，那群敌人漫山遍野地跑，场面十分壮观！”
“干得好！”
毛利辉元猛地一拍大腿，笑得合不拢嘴，夸赞道：
“敌人士气大挫，我毛利家之威名也在此战过后重回巅峰，先前信浓、越后接连失利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将会消失，那些摇摆大名也是时候该做出决断了！”
小早川隆景上前道喜：“主公，东北伊达家、关东结成家、宇都宫家等陆续宣布加入正义包围网之中了！”
“太好了！”
毛利辉元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等吉川叔父回来，我要亲自为你们举办庆功宴！”
“哈！”
众人齐声应道。
当毛利辉元提到吉川元春的时候，清水宗治的表情下意识地抽了一下，正好被小早川隆景看在眼里。
思维活络的小早川隆景眼神泛起精光，打断正在夸赞中的毛利辉元，径直来到清水宗治面前。
他神色无比严肃地说道：
“宗治，你跟着我走南闯北，立下赫赫战功，你扪心自问，我小早川隆景待你如何？”
清水宗治被小早川隆景用审视的目光，郑重其事的言语吓了一跳，忘记了这里还有毛利辉元在，下意识朝着小早川隆景跪伏在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这一幕顿时引起众人的注意。
清水宗治神态真诚，声音洪亮道：
“主公对臣有再造之恩，唯有身死才能报答您的恩情！”
毛利辉元带着疑惑的目光走到两人面前：“怎么了？”
小早川隆景眯了眯眼睛，语气放得低沉：
“既然如此，那就实话告诉我，我的兄长吉川元春，他到底有没有追杀丹羽长秀！”
此话一出，清水宗治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的眼神开始躲闪，嘴唇翕动。
毛利辉元似乎也意识到不妙，蹲下身子直视清水宗治的眼睛：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说清楚！”
在两人强大的压迫下，清水宗治带着哭腔磕头喊道：
“抱歉！吉川元春大人他亲率一支骑兵队，找到了丹羽长秀的本阵，朝着敌人冲杀过去了！”
“纳尼？！”
毛利辉元惊呼道：“我不是特意交代过了吗？丹羽长秀不能杀！”
清水宗治苦涩一笑：“吉川大人想必知道我会阻拦，所以臣根本就连吉川大人的面都没见到！”
“这下麻烦了！”
毛利辉元深吸一口气。
小早川隆景失望地叹气，道：“起来吧，这件事不能怪你。”
“真的对不起！”清水宗治再次道歉。
毛利辉元说道：“叔父大人，丹羽长秀素来谨慎小心，估计他为自己留有退路。”
小早川隆景目露思索之色，语气凝重道：
“应该不会出事，有宇喜多直家那个家伙在，兄长大人也不敢孤军深入……”
就在两人如此安慰自己的时候，突然一颗带血的头颅从外面丢了进来。
砰砰砰……
滚动的人头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大评定间内，所有人的眼神都定格在那颗头颅上。
清水宗治定睛一看，失声道：“是丹羽长秀！”
“纳尼？！”
然而话音刚落，一位身穿甲胄，气势威武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径直向毛利辉元单膝跪地，傲然道：
“敌将丹羽长秀已伏诛！”
“！！！”
众人皆惊！
毛利辉元难以置信地指着地上的头颅，头颅上丹羽长秀双目圆睁，仿佛能震慑人心那般，让他心慌不已，道：
“叔父大人，您……”
“我知道！你和隆景都不让杀丹羽长秀，但这都是妇人之仁！”
吉川元春大手一挥，豪气冲云道：
“我毛利家最不缺的就是对手！反正都是敌人，我不仅要杀丹羽长秀，以后还会杀柴田胜家、泷川一益、前田利家，甚至羽田正义，最好也要死在我的刀下！”
“够了！”
小早川隆景难得发怒，道：“你魔怔了！兄长！”
吉川元春的脸色陡然一冷，道：“你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小早川隆景，翅膀硬了是吧？！”
两人针尖对麦芒，评定间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毛利辉元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叔父大人，您糊涂啊！在信长时代，丹羽长秀对羽田正义这位晚辈有照顾之恩！他一死，羽田正义绝对大发雷霆！”
吉川元春满脸不屑：“我看你们才糊涂吧！让我眼睁睁把丹羽长秀放回去，绝不可能！”
三人那怒目圆睁的对峙模样，让底下的家臣们冷汗连连，大家觉得仿佛下一刻他们三个就会扭打起来。
剑拔弩张的对立局面，随着一道沧桑沙哑的声音瞬间破冰。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是打算让毛利家解体吗？”
门口处，一位身穿亚麻色病服的老人，气息虚浮地依靠在门旁。
虽然他看上去十分虚弱的样子，但他那一双如猎鹰般炯炯有神的目光和饱经风霜后练就的强大气场，让众人悚然一惊。
“父亲大人……”
“祖父大人……”
“老主公……”
“……”
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毛利辉元立刻赶过去，将毛利元就搀扶进来。
路过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的时候，两人很明显不服对方，将脸撇到另一边去。
“祖父大人，您坐。”
毛利辉元小心翼翼搀扶着毛利元就坐在上位的垫子上。
“咳咳咳……”
毛利元就重重地咳嗽几声，原本上位者那种强大的气势骤然降了几分。
“祖父……”
“没事。”
毛利元就摆了摆手，他知道自己这两个桀骜不驯的儿子，仅凭毛利辉元是完全镇不住的，在得知丹羽长秀事件的前因后果之后，他明白这一趟他是非来不可。
“回答我！”
毛利元就一拍桌子，脸色沉重地呵斥道。
小早川隆景率先开口，跪伏在地道：
“父亲大人，您所言过重了，儿臣才不会让毛利家解体。”
毛利元就毒辣的眼神甩到吉川元春身上。
吉川元春深吸一口气，跪伏在地满脸不耐道：
“不会。”
毛利元就沉声说道：“我说过了，一支箭矢容易折断，三支箭矢坚不可摧！”
“行了老爷子！”
吉川元春掏了掏耳朵，“三箭之誓的故事我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还是那句话，我元春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毛利元就目光深沉，道：
“辉元，事已至此抱怨的话就少说吧，立刻命人把丹羽长秀的头颅送到京都，还给羽田正义，然后在备中高松城建一座丹羽长秀的衣冠冢，尽可能避免羽田正义不顾一切的反扑……”
“老爷子，前面一句话我很赞成，丹羽长秀真有种，是个人物，给他建一座衣冠冢我也支持，可是后面那句……”
吉川元春轻蔑道：“羽田正义来了又怎样？想报仇？那就打啊！”
毛利元就猛地一拍桌子，妏怒道：“蠢货！两大大名拼命厮杀，结果两败俱伤，最后会引来那些在暗中觊觎我们的小人！”
吉川元春听得懂这个道理，见到父亲真动怒了，也不再反驳：“你说的对，我们听你的就行了吧！”
毛利元就看向身旁的孙子道：
“吩咐下去吧。”
“哈！”
“然后，调重兵到备中高松城，这一战不可避免了！”
“辉元明白！”
“隆景！”
毛利元就伸手招来三男。
“父亲大人。”小早川隆景俯身倾耳。
“尽可能说服四国的长宗我部家，与我们合力抗击羽田家，他们想要什么条件，我们也尽可能满足……”
“遵命！”
长宗我部家在统一四国之前，与毛利家关系险恶，所以就能明白毛利元就为何派智将小早川隆景前去游说。
于是，毛利家向备中高松城增派兵力、辎重和粮草，城内兵力达到一万五千余人，再加上戍守城下町的杂兵，拢共将近两万！
如此配置，放在整个日本战国时代都算是顶级了！
而这也是根据备中高松城的地形和规模，所能容纳的最大限度！
“祖父大人，宇喜多家怎么处理？”毛利辉元问道。
“宇喜多家？”
毛利元就眼睛微眯，冷冷道：“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
八月。
京都突然飘起了雪花。
大名御所内，正义拿出松岛之壶为大家举办茶会。
茶会期间，正义请来了有名的茶人，千宗易和出云阿国的倾奇舞团。
美姬歌舞，言笑晏晏。
御所内的气氛一阵火热。
这时，白井入道忽然察觉天色暗沉，甫一拉开窗门，一阵侵入骨髓的寒风陡然袭来，众人猝不及防之下打了个寒颤。
“竟是八月飞雪啊！”
白井入道惊呼一声，宾客闻言也连连称奇。
“八月竟然还能飘起雪花，真是稀奇！”
“会不会是信长公的预示？”
“别吓唬人了，我们前不久刚去吊唁信长公……”
“……”
上位，正义总觉得心神不宁，身旁千宗易耷拉着松弛的眼皮瞟了一眼，淡淡道：
“阁下无心恋茶，不如出去赏雪。”
正义一怔，旋即歉然道：
“茶仙煮茶，我却分神，实属抱歉。”
千宗易摆了摆手，淡然道：“闲情雅致应在尘埃落定后，阁下无妨，且去赏雪散心。”
出云阿国一支舞罢，众人起哄再来一曲。
阿国眉眼丝丝，妩媚动人，而其倾奇舞时又奔放，令人流连忘返。
“相公？”
阿国递给正义一个询问的眼神。
正义微微颔首，道：“不要打扰了大家的雅兴，再舞一支吧！”
“好。”
阿国再度翩翩起舞，小鼓之声接着响起。
这时，从能登国回来京都的前田利家走上前来。
“主公，我陪你一起赏雪吧。”
正义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笑道：“是利家啊，为信长公吊唁结束了？”
“是的，我的妻子阿松和主母她们陪孩子们玩耍了，过一会才过来。”
“好。”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御所前的长廊，长廊半包围着一个偌大的庭院。
院子里的青松上已经挂着片片雪花。
正义接住一片雪花，任其在掌心化开，道：
“入道，你是阴阳师，八月飞雪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身后，白井入道微微皱眉，支支吾吾：“这……臣不好说啊……”
说实话作为穿越者，理智告诉正义阴阳之道乃是封建迷信的思想，可是正义已经快三十岁了啊！
人到中年，难免会对不科学的说法产生遐想，比如说眼前的八月飞雪。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直接说吧，我不忌讳这些。”正义催促道。
白井入道看了眼前田利家，应道：
“京都八月白雪飘，必有忠臣异乡骨……”
“咳咳！”
前田利家被这句话呛了一下，赶忙上前劝慰道：“都是民间的一些说法，家主大人不必介怀。”
白井入道沉默不言，心道，这天象应该是错不了了……
前田利家又道：“家主大人，我在加贺偶遇一名忍者，其名为四井主马，想要介绍给您，他希望能成为您的助力！而且，臣在吊唁信长公的路上，碰见了松仓右近大人，也想让我引荐一番。”
“哦？”
正义最喜人才，更何况是老友前田利家举荐的家臣：“带来我瞧瞧。”
“哈！”
很快，在前田利家的介绍下，一位身穿暗紫色忍者服的中年男子，甫一出场就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此人便是四井主马，而另一位……”前田利家话音未落，一直在席间饮茶的岛左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是松仓右近大人！”岛左近大笑道。
正义微微颔首，松仓右近，曾在大和国侍奉筒井顺庆的家臣，在当地名声显赫。
松仓右近是一位气质沉稳的粗糙汉子，他跪伏在地沉声说道：
“鄙人松仓右近，筒井大人殁后便成了一个浪人，在前田大人的鼓励下愿意再度出仕，希望能在殿下身边谋一官半职。”
正义笑了笑，扶两人道：“松仓右近，我任命你为足轻大将，与岛左近一起成为我身边的近侍吧！”
“哈！”
于是，岛左近和松仓右近并称“左右近卫府”，成为了正义的贴身大将。
而加贺忍者四井主马则是归入暗部。
然而，随着一滴融化的雪水落在地上，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响了起来。
“家主大人出大事了！”
“丹羽大人兵败阵亡！”
正义听到这个消息，两眼昏暗，漫天繁星……
御所内，丹羽长秀阵亡的讯息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震撼全场！
千宗易无奈摇头叹息：“如此精妙的茶壶，看来除了我以外也无人欣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