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带着沙砾与沧桑,吹过凯旋的军旗,猎猎作响。大军浩浩荡荡班师回朝,在京城的石板路上踏出阵阵回响,那是胜利的奏鸣,也是荣耀的步伐。历经战火洗礼的战士们,身姿挺拔如松,铠甲在日光下闪耀着冷硬的光芒。
在京中三日的休整未能洗去他们身上的杀伐之气,反倒更添几分英姿勃发。
清晨,他们整齐有序地向着皇宫宣政殿前行,去接受皇上的论功行赏。这一路,有人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即将到手的赏赐,想象着功成名就后的美好生活;有人憧憬着加官进爵,让家族因自已而荣耀。整个队伍洋溢着意气风发的气息,仿佛这世间的繁华与荣耀都已在他们脚下。
然而,在这一片喧嚣与欢腾之中,谢翊舟却宛如一座孤岛,格格不入。他独自走着,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与周围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身旁的郭高义见状,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试图用玩笑驱散他的阴霾:“嘿,小兄弟,咋啦?这都要面圣领赏了,你还在这愁眉苦脸的,是在纠结等会儿要金银财宝还是美人吗?”
谢翊舟微微抬起头,眼神空洞而又悲伤,声音低沉沙哑:“你不懂,我拼了这条命挣这些军功,只为了能有资格娶她。可如今……她却已经不在人世了。”
郭高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缓缓放下手,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对于谢翊舟而言,那位女子定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是他在刀光剑影中坚守的信念与温柔。郭高义沉默片刻,重重地拍了拍谢翊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我明白你的痛。但此刻在这大殿之上,千万要振作起来,莫要哭丧着一张脸,否则难免会被人诟病,落下把柄,这些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谢翊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他知道,郭高义说得没错,这一路走来,历经无数艰辛,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前功尽弃。他微微抬起头,望着前方巍峨的宣政殿,暗暗发誓,即便她已离去,自已也要在这朝堂之上闯出一片天地,让她的名字永远留在自已荣耀的背后,成为一段无人知晓却又刻骨铭心的故事。
队伍继续前行,谢翊舟挺直了脊梁,眼神中虽仍有悲伤,但也多了一丝坚定。那是在痛苦中磨砺出的刚强,在失去后重新寻回的方向,而他的命运,也将在这庄严的宣政殿中,翻开新的一页,只是这一页,写满了遗憾与未知的征程。
宣政殿内,气氛庄严肃穆。阳光透过殿顶的琉璃瓦,洒下细碎的光影,映照在殿内的金砖之上,熠熠生辉。应景澜高坐于龙椅之上,目光威严地扫过殿下的诸位将士,他们身着铠甲,身姿挺拔,虽历经战火硝烟,但此刻个个精神抖擞,散发着英勇之气。
应景澜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庄重,钦点了几位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逐一授予相应的官职,并宣布了对军队的丰厚赏赐——金银财宝堆积如山,那闪烁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对将士们的嘉奖与犒劳。
轮到谢翊舟时,应景澜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赞赏与认可:“谢翊舟,你在此次战争中表现极为突出,战术勇猛,智谋过人,实乃我朝之栋梁。今朕特封你为从四品常胜将军,望你日后继续为我朝效力,保家卫国。”
谢翊舟上前一步,跪地谢恩,声音坚定而洪亮:“臣谢主隆恩!为陛下、为朝廷征战沙场,是臣之本分,臣已别无所求。”他的脸上虽带着征战的疲惫,但神情坚毅,那是无数次生死考验铸就的沉稳。
应景澜微微点头,心中对这位年轻将领的谦逊颇为赞赏。他略作思忖后,大手一挥,高声说道:“谢爱卿忠勇可嘉,朕特赏赐你一块免死金牌,以彰你之功绩,也望你日后能更加奋勇杀敌,不负朕之期望。”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免死金牌,乃皇家至高无上的赏赐,拥有者可在生死攸关之际免除一死,这是无数臣子梦寐以求却难以企及的殊荣。谢翊舟听闻,心中一震,再次叩首谢恩:“陛下如此厚恩,臣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然而,在这荣耀的背后,谢翊舟的心中却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这免死金牌虽贵重无比,可他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却再也无法与他分享这份荣耀。他想起曾经与她在月下的约定,那些美好的憧憬如今都已化为泡影,只剩这冰冷的金牌握在手中,成为他对过往回忆的唯一寄托。
但他也深知,这是皇上的恩宠,亦是责任的加重。从今往后,他将肩负着这份殊荣与期望,继续在这波澜诡谲的朝堂与战场上前行,哪怕前路荆棘丛生,也唯有奋勇向前,方能不负这一身荣耀与心中的那份坚守。
随着仪式的结束,将士们有序地退出宣政殿。谢翊舟手握免死金牌,走在人群之中,身影显得有些落寞。那金牌在日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似是在诉说着他的荣耀,又似在映照出他内心深处的孤独与哀伤,而他的未来,也在这一明一暗的光影交错中,陷入了未知的迷茫与期待之中。
夜色如水,京城的一家酒楼内灯火通明,喧闹声此起彼伏。谢翊舟被郭高义强拉着来参加这场聚会,说是要让他散散心,与兄弟们好好聚聚。屋内,几张八仙桌拼在一起,摆满了美酒佳肴,数位在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围坐四周,或高谈阔论,或放声大笑,气氛热烈而欢快。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些醉意,话题也愈发随意起来。一位兄弟满脸通红,显然是喝得不少,他大着舌头问道:“谢大哥,你之前拼了命挣军功,说要娶的那位姑娘,啥时候娶进门啊?兄弟们可都等着喝你的喜酒,沾沾喜气呢!”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房间瞬间安静了几分,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谢翊舟。谢翊舟手中正端着一杯酒,听到这话,动作猛地一顿,那杯酒在他手中微微颤抖,酒水溅出些许。他沉默片刻,突然将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双手捂住脸,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一下,众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几个大男人哪里见过这般场景,一时间都慌了手脚。郭高义坐在一旁,看着谢翊舟悲痛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酸涩,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别问了,那姑娘……去世了。”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惋惜。片刻后,大家纷纷回过神来,围到谢翊舟身边,轻声安慰着。
“谢大哥,你别太伤心了,这都是命啊。”
“是啊,嫂子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谢翊舟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神中满是悔恨与自责:“都怪我,当初就应该极力阻止她叔父把她送入宫。我以为只要挣了军功,就能求皇上让她出宫,就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可我太天真了,这宫廷哪是那么容易出来的地方,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的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尽的痛苦。
众人听着,心中也都不是滋味。他们这些在沙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却被谢翊舟的深情与悲痛所打动。大家默默无言,只是陪着谢翊舟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想用这辛辣的酒水,暂时麻痹他心中的伤痛。
窗外,夜色愈发深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屋内,弥漫着悲伤与无奈的气息,谢翊舟的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他知道,自已的人生从此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而那曾经美好的憧憬,也只能永远地留在回忆里,成为他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会渐渐淡忘,但那深入骨髓的痛,却永远也无法消失。
屋内的气氛因谢翊舟的悲痛而压抑沉重,就在这时,程嘉哲打破了沉默,他目光专注地看着谢翊舟,小心翼翼地问道:“谢大哥,你说的可是向南枝姑娘?”
谢翊舟像是被触动了心底最敏感的神经,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急切:“你……你怎么会知道?”
程嘉哲微微叹了口气,神色略显凝重:“我妹妹在宫里。中秋夜宴的时候,她曾同母亲讲起过宫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前几日母亲偶然提起,我这才知晓。” 说着,他环顾四周,神色变得神秘起来,“大家把头凑近些。”
众人闻言,纷纷倾身向前,程嘉哲压低声音,悄声道:“我妹妹说,那位向姑娘是因为给皇后娘娘下毒,被关进了大牢,后来……畏罪自杀了。”
“不可能!你胡说!”谢翊舟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涨得通红,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握拳,身子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已心心念念的向南枝会做出这样的事,这绝不可能!
程嘉哲见状,急忙起身拉住谢翊舟的胳膊,用力将他按回座位:“谢大哥,你先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
谢翊舟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在程嘉哲的安抚下,他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和悲痛,缓缓坐了下来,但双眼仍紧紧地盯着程嘉哲,等待着他的下文。
程嘉哲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妹妹说了,当时在宫里,所有人都清楚先皇后和向姑娘关系极好,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去伤害皇后。宫里的人都觉得这件事背后定有隐情,只是……斯人已逝,如今这深宫里,又有谁敢去提及此事呢?”
谢翊舟听着程嘉哲的话,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与挣扎,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向南枝的音容笑貌,她的温柔善良、天真无邪,怎么可能与下毒害人这样的恶行联系在一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或者是有人蓄意陷害。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还向南枝一个清白,哪怕这过程艰难险阻,哪怕要与整个宫廷为敌,他也绝不退缩。
此时,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谢翊舟内心的痛苦与坚定。窗外,夜色深沉如墨,仿佛也在为这一段悲伤而又扑朔迷离的故事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而谢翊舟探寻真相的决心,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虽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即将在这看似平静却暗潮涌动的宫廷风云中,掀起一场未知的波澜。
清晨,柔和的光线洒在宫廷的石板路上,姚含巧从长庆殿归来,一路上心情低落,满心想着昨晚与皇上相处的种种不如意。走着走着,迎面碰上了姜云礼。姜云礼身着华丽的宫装,她摸着肚子显示着她如今怀有龙嗣的尊贵身份,位分也在姚含巧之上。
姚含巧心中虽不情愿,但无奈之下,也只能停下脚步,屈膝行礼,轻声说道:“臣妾见过姜姐姐,姐姐万安。”姜云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她轻轻抚摸着自已的肚子,仿佛在刻意炫耀,过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说道:“起来吧。”
想当年,姚含巧凭借着与生俱来的舞蹈天赋,在每年的芳桃会上艳惊四座,出尽风头。她身为皇上的亲侄女,身份尊贵,众人皆对她阿谀奉承,追捧有加。而姜云礼,作为宣平侯嫡女,也是自幼勤练舞技,毫不逊色。虽说平日里明面上两人并未有过直接的争斗,但在这京中,众人私下里总会将她们二人相提并论。姜云礼心高气傲,又怎会容忍他人说她不及姚含巧?
如今,形势逆转,姜云礼位分更高且怀有身孕,心中自然是得意万分。她看着眼前的姚含巧,假惺惺地开口说道:“姚妹妹,瞧你这第一天入宫,便得了皇上的雨露君恩,当真是好福气啊!”
姚含巧听到这话,心中一阵刺痛。她想起昨晚在昭和殿的尴尬与冷落,皇上对她的冷淡态度让她满心委屈与失落,而如今姜云礼的这番嘲讽,更是如同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眶也微微泛红,但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姜姐姐说笑了,臣妾身体有些不适,就不多陪姐姐聊天了。”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脚步略显凌乱,仿佛急于逃离这令她难堪的场景。
姜云礼站在原地,看着姚含巧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哼,跟我斗,你还嫩了点。”随后,她轻轻甩了甩手帕,带着丫鬟们扬长而去。
这宫廷之中的女人,表面上是风光无限,可背后的心酸与争斗,又有谁能真正知晓呢?
姚含巧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宓秀宫,径直走到椅子前,无力地坐下,手中紧握着的手帕被她揉成一团。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那的脸颊簌簌滚落,打湿了衣襟。
寄云在一旁看得心疼不已,急忙上前,一边递上干净的手帕,一边轻声安慰道:“小主,您莫要如此伤心。这宫中的日子还长,皇上许是这几日政务繁忙,才冷落了您。”
然而,姚含巧沉浸在悲伤之中,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寄云见此情形,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暗自思索了一番后,突然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她凑近姚含巧的耳边,轻声说道:“小主,依奴婢看,皇上既然一时迈不出那一步,您何不想想办法主动一些呢?”
姚含巧听了这话,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疑惑地看着寄云:“主动?我能有什么办法?”寄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压低声音说道:“小主,奴婢知道有一种秘药,下在酒水里,无色无味,而且有催情的作用。您不妨试一试,只要这一步成功了,皇上日后自然就不会再排斥您了。”
姚含巧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与犹豫:“这……这能行吗?万一被皇上发现,那可就完了。”寄云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小主放心,这药十分隐秘,只要咱们小心行事,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您想想,您如此爱慕皇上,若不采取些手段,这深宫中的日子可怎么熬啊?而且,只要您能得到皇上的宠爱,日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姚含巧咬着下唇,内心陷入了激烈的挣扎之中。她想起入宫前对表哥的那份炽热的爱恋,想起曾经幻想过的与表哥恩爱的画面,再想到如今皇上对自已的冷淡,心中渐渐被渴望与不甘填满。终于,在寄云的不断劝说下,她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依你所言,你去准备吧。”
寄云见姚含巧答应了,脸上露出笑容:“小主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定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说罢,便匆匆退下,着手准备那所谓的秘药去了。
而姚含巧独自坐在椅子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与期待。她深知自已这一步走得极为冒险,但为了能赢得表哥的宠爱,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在这深不见底的宫廷之中,她仿佛是一艘在狂风巨浪中漂泊的孤舟,为了寻找那一丝温暖与依靠,不惜驶向未知的危险海域,只是她不知道,这一步将会把她引向怎样的命运深渊,而这场由爱引发的阴谋,又是否真的能够如她所愿呢?
江知允身着一袭素色罗裙,缓缓走向煎药房。一路上,她神色平静,思绪却在不停地翻涌。煎药房内,药香弥漫,般若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她进来,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阿允,你可知道,皇上让太医院给姜云礼的安胎药,实则有问题,那药长期服用会让她身体日渐虚弱,最终导致流产。太医院上下对此守口如瓶,毕竟这可是皇上的旨意。”
江知允听闻此言,脸上并未露出过多的惊讶之色,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她轻声说道:“这也在意料之中。皇上对先皇后情深意重,爱屋及乌,自然会格外珍视先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在这深宫中,为了小皇子的未来,皇上又怎会留下姜云礼的孩子呢?毕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般若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阿允,你瞧,这就是帝王之家。自古帝王多薄情,他们眼中的权力和江山,往往比情情爱爱重要得多。只希望阿允你日后莫要陷入这情爱之中,以免落得个伤心的下场。”
江知允轻轻走到药炉前,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扇着炉火,火势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跳跃。她的眼神坚定而冷静,语气沉稳地说道:“阿若,你放心吧。我与皇上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我同他来往只是为了借他手中的权利完成我的目标。而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调查江家当年的灭门真相。在这宫廷之中,我会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绝不会被儿女私情所左右。这宫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看得透彻,也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药材熟练地放入药锅中,动作优雅而从容。那袅袅升起的药烟,仿佛也在诉说着她内心的坚定与执着。在这看似平静的宫廷表象之下,隐藏着无数的阴谋与秘密,而江知允深知,自已必须要在这旋涡之中保持清醒,才能在这步步惊心的宫廷斗争中,寻找到那一丝真相的曙光,为江家讨回一个公道,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毫不退缩,义无反顾地向着目标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