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一边疑惑着,一边靠近徐婵帮她拧干裙摆。她靠近了查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倒是徐婵随手拿起了几案上摆放的一本书翻看起来。
书?
燕儿立时又警惕起来,忙开口问道:“美人在看什么呢?”
“佛经。怎么?你也要看看?”
察觉出徐婵语气中的不快,燕儿也并不害怕,她舔着一张笑脸凑上去探头瞧了瞧。
果然只是一本佛经,匆匆一眼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等待片刻,门外有宫女请示,已从马车中取回了替换的衣衫,并一并回禀说正殿的大火已被扑灭。皇帝受了惊吓,须得尽快回宫,请美人更衣后速速回马车上去。
接着,一众仆妇便进到禅房中替徐婵更衣。
燕儿退至一旁看着,却并未瞧见徐婵与谁说话或交换些什么。
在徐婵换好衣物后一行人便簇拥着她离开了皇寺,临走前,燕儿将目光落在了那本佛经上。她在心中仍觉得古怪,故而在离开时,她拿走了那本佛经,准备带回去交给其他人看看。
返回皇城的路上天已经暗了下来,高度紧张了一整日的徐婵终于可以放松片刻,突然的松懈让她忍不住泛起了困,在意识模糊间她又挣扎着想要思索,思索一个人。
兰瑛。
方才在被沙弥撞到后,她本以为沙弥会是父亲安排来与她接头的人,可那沙弥除了泼了她一身水外什么也没说。
却在燕儿高声呵斥沙弥的那一刻,背后随行的仆妇中有一人在她耳边以极低的声音,极快的语速向她说了六个字。
礼部兰瑛可信。
徐婵极快速地瞥了一眼那仆妇,来不及思考,她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赌一把。
“葛川要杀郑宏。”
徐婵飞快地回完这六字后,便出手拦下了燕儿。
直到在禅房中坐下后,徐婵的心依旧怦怦直跳,她看似翻看着佛经,实则心中一直思索着那电光火石般的瞬间。
那个仆妇是谁派来传话的?是父亲,还是那个礼部兰瑛?
她原以为宫中尽是夏忠的眼线,可现下因为这仆妇的出现,让徐婵觉得或许并不是所有的宫人都是夏忠的爪牙。
来皇寺中祈福,一应所有都由礼部安排,确实有机会往其中插进自已的人来与徐婵接头,那名仆妇或许正是礼部兰瑛的人。
那一瞬间的机会来的太短暂,徐婵来不及细思就说出了自已想要传递的消息,只希望自已没有判断错误,信错了人。
而后众人来替她更衣,那名仆妇在替她更换鞋袜时用指尖轻点了她的脚心,似乎是在告诉她,消息已传了出去。
当时燕儿的注意力被那本佛经分去了一半,心中又仍想着那沙弥是否有什么古怪,对在场的仆妇宫人,她只注意着是否有人与徐婵交谈,倒忽视了这一带而过的小动作。
现在坐在昏暗的马车里,徐婵不必担心被燕儿看到她的神色,她浅眠时开始努力思索,上一世关于兰瑛的一切。
她身居后宫之中,与前朝传递消息时大多通过父亲。她只知父亲与朝中一群忠君有志之士在私下里协商如何对抗夏忠,这群人中有一位出身礼部名为兰瑛的官员吗?
兰瑛,兰瑛。
她在半梦半醒间思索着,总觉得似乎是有些耳熟的,或许是父亲提起过?总之,兰瑛此名,并不在她前世所搜集的与夏忠勾结的官员名单上,想来应该是可靠的……吧。
待一行人回了宫,徐婵睡下后,燕儿合上了殿门,匆匆往夏忠住处而去。
夏忠的房内只点了一支蜡烛,偌大房间无法被蜡烛完全照亮,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夏忠坐在光与暗的交接处,显得他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今日在皇寺,他一直都跟在皇帝身边。祈福的仪式过于冗长,皇帝一开始还肯乖乖听话,可过不了多久便开始闹了起来,他是要来捉蝈蝈的,不是来干这些的。
因众人拦着他不许他乱跑,皇帝气得啊啊大叫起来,还推搡起了寺中僧侣。
“呃……这……夏公公,您看。”
夏忠被皇帝那吵闹个不停地声音弄得有些烦躁,又见寺内住持讨好般地询问他的意见,他有些不耐烦地道:“那就将这些仪式精简些,让皇帝快到殿中去吧。”
“是是,那是自然。”
因着夏忠一句话,那些繁杂的敬神仪式也都取消了,众人皆哄着皇帝往正殿中去,磕上几个头,燃上几柱香也就算是祈过福了。
反正不过死伤些刁民,难道还真指望有神佛保佑他们不成。
若真有神佛,那满天神灵也都是庇佑着他夏忠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夏忠看着殿内的神佛金身,不免有些得意。
皇帝走进大殿里,先是被神佛雕像吓了一跳,后又觉得新奇有趣,想要越过香案去触摸,忙又被众人拦了回来。还没等他消停上一会儿,殿内佛像后又传来了几声蝈蝈叫,皇帝立马又从蒲团上爬了起来。
“蝈蝈?”他一边嚷着,一边就要从香案上翻过去,爬去佛像背后抓蝈蝈。
这一次众人上去拦阻,或许是被拦了太多次心生不满,或许是被蝈蝈引诱而心急,皇帝推搡众人的力气都大了许多,人也比先前更愤怒。
“我要抓蝈蝈,谁拦我?打死你!”皇帝抓起香案上的炉子就要扔过去砸拦着他的皇寺住持。
“哎呦!”那住持慌忙松手闪躲,香案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响,里面的香灰撒了一地。
看着住持狼狈躲避的模样,这一下像是激发了皇帝一种新的乐趣,他开始抓起案上东西四处砸人,看着众人四散逃窜,他在正殿中央的香案上开始哈哈大笑。
夏忠皱起眉头,用有些尖利的嗓音喝住逃窜躲避的宫人僧侣。而此时,皇帝正将案上最后的燃着的蜡烛扔了出去。
蜡烛滚落在地上,点燃了垂着的纱幔与经幡,正殿着起火来。
这时,夏忠意识到,那蝈蝈声出现在佛像后方,绝非一种巧合。
徐婵那边怕是要与人接上头了,思及此处,夏忠脸色有些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