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前尘
“你！”
兰瑛这话犹如平地惊雷，使徐婵强撑着不适的身子霍然站了起来。
她苍白着脸，身形摇摇欲坠，朱唇止不住地颤抖，但依旧用手撑着桌面站起了身，甚至因为有些震惊而急切地往前迈了一步。
“果然……果然……你也是。”
徐婵口中低声念道。
原本，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今夜兰瑛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门外，还冒着假传圣旨的风险，要将她从燕儿手中救下。
因这一幕与前世发生的一切并不相同，致使徐婵心中产生了怀疑。
她与兰瑛交集有限，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这般豁出去相救自已呢？
经过了最开始的惊吓之后，徐婵在宫妇们给她重新梳洗时慢慢找回了理智。
她思索着，这兰大人与自已并不相识，与父亲也并无什么深交，又是什么原因使他愿意三番两次协助与搭救自已。
而后一路行走，徐婵也看出兰瑛对她探究般的眼神有所逃避，似乎在犹豫挣扎些什么。
因此，有一个颇为大胆的念头出现在了徐婵的脑海之中。
这个想法过于惊骇，可就连她自已都是死过一回又重生的人，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上天能够让自已重入轮回，又有谁说过别人不行呢？
而如今，兰瑛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徐婵面前承认了这一切。
他也是重入轮回之人。
这一言，印证了徐婵心中的猜想。
“是，微臣也是。”
既然话已说开，兰瑛便不再纠结犹豫，索性趁着这难得且短暂的二人相会时机，干脆将一些话都挑明。
这些秘密实在是太过惊骇，是无法通过心腹传递的。由旁人来交待，不如自已趁机说明白。
“娘娘，时机有限，微臣知道您一定有许多疑惑，现下尽可以问了。”
兰瑛起身对徐婵拱手道。
“本宫……我……大人如何得知，我与你是相同的？”
兰瑛闻言苦笑一声，叹道：“不瞒娘娘，微臣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轮回转生了。”
“什么？！”徐婵闻言低声惊呼。
兰瑛继续解释道：“微臣早已经过数次轮回，在此之前也做过许多蠢事，到头来仍是什么也……唉……”
徐婵一手撑着桌，一手握在身前，听兰瑛简略地讲述他自已的故事。
原来，这兰瑛在徐婵重生之前就已经经历过数次轮回了。
在多次轮回之中他也曾一腔热血，想要扳倒夏忠，为民除害。然而重重阻碍与失败，使得兰瑛最终是心灰意冷。
直到这一世，突然间皇帝就要出宫去皇寺祈福，这可是兰瑛前世几次轮回都不曾遇到过的改变。
这样突兀地变化引起了兰瑛的注意，他综合了多方的线索和蛛丝马迹，认为这些变化与当时还是徐美人的徐婵有关。
这位徐美人，在前几世从未有过如此行径，这一世却一反常态。
兰瑛在心中大胆猜测，或许，徐美人同自已一样，也是深陷轮回之人。
只是这样的猜测过于大胆，他没有证据，也不敢直言坦露。
直到这一晚，他知道徐妃娘娘上一世便丧命于此时。
他忍不住想要冒险，冒险救下这位徐妃，以此来求证，也许，他真的没有错。
“微臣惭愧，”兰瑛叹息道，“几经轮回，仍是无所成，实在愧于命运。若不是这一世大胆猜测，娘娘也是轮回之人，只怕兰某早已放弃了。”
也难怪，这一世兰瑛似乎也并不如何积极出力，只是在人群之中偶尔点上几句，大多时刻都是在冷眼旁观。
实在是他经历过太多次，也深知朝中诸位大臣的种种行径也都只是毫无用处的挣扎罢了。
兰瑛言语中的苦涩无奈，徐婵能懂。
自已只不过才重生一次，再次经历这些恐惧与无奈，就已经数次令自已想要放弃了。
更何况兰瑛已经挣扎过好几个轮回，面对这无力改变、无力挽救的一切，又该是怎样的绝望。
想要放弃，实属人之常情。
“大人不必自责。”徐婵温声出言宽慰。
兰瑛仍是愧笑一声，拱手对徐婵道：“愧见娘娘了。”
正如兰瑛所言，如果不是这一世突然出现了徐婵这一变数，他还真不知道自已该做些什么了。
直到看到徐婵，他想，这或许是上天对他独身一人反复轮回的一次怜悯。
卿非无援。
这话不仅是兰瑛在宽慰徐婵，也是兰瑛在宽慰自已。
在命运的拨弄之中，终于不再只有自已一个人了。
对徐禅而言，兰瑛的出现，就像是水中浮木，崖边悬绳，是自已的一种支撑与安慰。
于兰瑛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敢问大人，在上一世，我身死之后发生了何事？”
徐婵借机向兰瑛探问后续，因她上一世此时应该已经身亡，对于这一世还未死的她而言，后续一切皆是未知了。
兰瑛便同徐婵讲起她“身死”之后的事。
在徐婵死后不久，皇帝突然染上了疫病，夏忠令人将船驶回京城，急招张贵妃之兄长张平驻守皇宫，待皇帝驾崩后立了张贵妃之子为新帝。
新帝不过襁褓幼儿，夏忠等人对朝政的把持越发牢固，对反对他的朝臣迫害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徐家满门皆……”
兰瑛的话虽未说完，但见他面露不忍，徐婵却已明白他的意思。
哪怕只是上一世所发生的事，哪怕是预料之中的事，但于此时的徐婵来说听到这则噩耗时，仍是心神大恸，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颓然坐了回去，双目有些失神。
“娘娘？”
兰瑛关切询问。
“我……我无事，烦请大人继续……”徐婵压抑着心中哀痛，声音有些哽咽，她摆摆手，示意兰瑛不必顾忌自已。
兰瑛只得继续，后来或许是夏忠倒行逆施惹怒了上苍，又是一年大旱饥荒。
越来越多的农民起兵，各处反叛势力纷纷崛起，北边蛮族更是趁机挥师南下。
夏忠见此情形，索性放弃了抵抗，弃皇城百姓于不顾，裹挟着幼帝仓皇逃窜。
而后那段日子，他红着眼眶，只咬牙说道：“山河破碎，家国……不存。”
短短八字，道不尽其中的悲苦哀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