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笔触与伪装的交锋
张雨绮的话像重锤，敲在林欣心坎上。昨夜那份被物化的屈辱感再次灼烧起来。她闭上眼睛，时光蹲在她面前，用顶级吸水布细致擦拭她裙摆的样子，与他此刻坐在冰冷台阶上吃着简陋饭菜的孤寂背影，在她脑中反复切换。矛盾，巨大的矛盾。这矛盾本身，就是最大的吸引力，也是最深的陷阱。探寻真相的欲望，最终压倒了道德的犹疑。她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决然和破釜沉舟的意味：“好。但是要小心，绝对不能被他发现。”
“放心！”张雨绮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交织的光芒，“包在我身上！下午社团活动结束前，我就去搞定钥匙！”
食堂的喧嚣像一层厚重的幕布，将林欣与周围的世界隔开。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餐盘里张雨绮极力推荐的糖醋小排，那酸甜的酱汁此刻尝在嘴里却有些发苦。张雨绮坐在对面，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一个最新的明星八卦，试图活跃气氛，但眼神却不时瞟向食堂门口，显然也在焦灼地等待着什么。
林欣的目光则不受控制地飘向斜后方。时光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旧铁皮饭盒。他吃得依旧很慢，很安静，偶尔抬眼望向窗外葱郁的树影，阳光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流淌。他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食堂的嘈杂隔绝在外。若非亲眼所见那些顶级画材，若非昨夜父亲那通沉重的电话，眼前这个清瘦、低调、甚至带着点孤僻的少年，谁能将他与“时远科技少东家”联系起来？
“标签也定义不了一个人……”这句话再次在她心中回响。定义他的，究竟是此刻的简朴，还是那隐藏的奢华？是他被误解“贫困生”时的愤怒，还是他擦拭她裙摆时流露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优雅？哪一种才是真实的时光？或者，两者都是？
“喂！回神啦！”张雨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压低了声音，“看入迷了？”
林欣猛地收回目光，脸上掠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低头掩饰性地喝了口汤：“没有，在想画稿的事。”
“得了吧！”张雨绮撇撇嘴，但没再追问，转而神秘兮兮地凑近，用气声说，“我刚才去‘帮忙’了，王阿姨正好要去接孙子，钥匙串‘忘’在抽屉里了。”她飞快地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两把串在一起的黄铜钥匙，在林欣眼前晃了一下又迅速藏好，脸上带着成功的得意和一丝紧张，“一把是活动室大门，一把就是那个旧储物柜区的！等会儿活动结束，人都走光了，我们就行动！”
林欣的心跳骤然加速，握着汤匙的手指微微收紧。钥匙冰凉的触感仿佛透过张雨绮的口袋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开启未知的诱惑与沉重。
下午的公益美术社活动，时光依旧在场。他不再负责指导孩子，而是沉默地帮忙整理散乱的画具、归位画架、清洗调色盘。他的动作高效、利落、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仿佛要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些琐碎的体力劳动中，以驱散内心的某种不安。林欣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在刻意避免与自己目光接触。有好几次，当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他时，他都会立刻偏过头，或者专注于手中的物品。这种回避，反而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他意识到自己暴露了某些东西，他在警惕。
林欣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一个叫朵朵的小女孩身上。朵朵正努力用蜡笔画一只小猫，线条歪歪扭扭，却充满童趣的生命力。
“姐姐，猫猫的胡子怎么画呀？”朵朵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
林欣拿起一支黑色蜡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柔和：“胡子要细细的，长长的，像这样……”她在画纸边缘示范了几根流畅的线条。然而，当她的指尖触及蜡笔粗糙的表面，感受着那种最原始质朴的绘画触感时，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时光帆布包里那些顶级画笔的精致笔杆，以及他整理它们时那种珍而重之的指尖动作。
纯粹与伪装，童真与世故。这强烈的对比让她胸口发闷。她想起自己创立的“绘梦”，想起那些《中国节日》《十二生肖》绘本，想起自己一首坚持的“用孩子的语言讲孩子的故事” 。她渴望通过画笔传递的，正是朵朵笔下这种未经雕琢的纯真和生命力。而时光，他精心扮演着“贫困生”，体验着最简朴的生活，却又在细节处泄露着另一个世界的印记，这本身何尝不是一种复杂的“创作”？只是这“创作”的目的，扑朔迷离。
“姐姐，你看！我画好啦！”朵朵举着她的画，上面是一只胡子飞翘、眼睛圆溜溜的彩色小猫，虽然不成比例，却洋溢着快乐。
“朵朵画得真棒！很有生命力！”林欣由衷地赞美，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这份纯粹的快乐，像一泓清泉，暂时涤荡了她心中的阴霾。
活动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孩子们像小鸟一样欢快地离开。社员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张雨绮给林欣使了个眼色，然后故意大声对负责锁门的同学说：“哎，你们先走吧，我和林欣还有点画稿要整理，待会儿锁门的事交给我们好了！”
那同学不疑有他，爽快地答应了，将活动室大门钥匙交给张雨绮：“行，那辛苦你们啦！钥匙放回王阿姨抽屉就行！”
“没问题！”张雨绮接过钥匙，笑容灿烂。
很快，活动室里只剩下林欣和张雨绮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将室内染成一片温暖的金黄，也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仿佛某种不安的预兆。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张雨绮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拿出那串偷来的钥匙，黄铜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林欣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她走向那片存放旧画材和储物柜的角落。光线在这里变得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灰尘和陈旧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时光的那个旧储物柜，在角落里一排铁皮柜中并不起眼，柜门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
张雨绮找出那把较小的、对应这排柜子的钥匙，插进锁孔。钥匙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柜门被缓缓拉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